山野秋趣

　　平生自知沒有多大的能耐，但求山水之樂。不是仁者，也不是智者，只是一種喜好，只是想在喧騰的塵世之間截取該有的一段寧靜和諧。家鄉多山多水正為我提供這樣良好的條件，每每以此自豪。每達一處，或高或矮的山，或叫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山，都會讓我流連忘返，不思歸處。鬱鬱蔥蔥的樹木，錯落雜生的石林，淙淙流淌的小溪，還有各種生物自然地奔走于山林亂石，那種恬靜那種悠然那種不驚於榮辱的豪氣，怎一個喜字了得！有人看山若奔，只為求一種經歷，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每到一處，呼天搶地：啊，我來了！其實只是走馬觀花，淺嘗輒止，並未領略山水之所以成為山水的妙趣。對我，有些地方已不至一次地去，甚至於多次但也不一定得其要領得其禪意。

　　四季之于山水，正如月之陰晴圓缺，心之喜怒哀懼。比如春，更多的人體會到山花爛漫。其實並非如此，春是把生命交還大地的，山清了，草綠了，萬物開始它又一次生長抑或重生。這已是足夠了！真正的花兒競放，是要有一個過程的。我們這裡的春天一擰身就走了，只有等來空氣的溫度和濕度達到初夏的某一高度，爛漫才不足以為奇。今年的秋天，真正攀登上天中第一高峰——白雲山，才算領略到了山野秋趣。

　　白雲山林木花草覆蓋，蓊鬱繽紛，時值深秋，仍多為綠海。原始森林、天然次生林和人工林，針闊葉種類繁多，高、低交錯互生，橫無際涯，遮天蔽日。龍潭寺側，中原馬尾松王樹高百尺，直插雲霄；萬僧寺中，千年銀杏一雌一雄，樹冠交合，形同夫妻。數株千年大橡樹和張良廟千年柿樹，一樹一景，姿態各異。這些景緻不是別處所能企及。

　　漫山遍野的山菊，此刻正在逼行人的眼。不信，隨處望去，山坡、溝壑、路畔，多的不勝其數，這讓我想到開封菊展，這裡雖沒有菊展時的品種繁多，花色繁多，但盛況卻是浩大的。白雲山的山菊多以黃色，間或夾雜一些濃重的紫色。黃得活潑可愛，招蜂蝶嬉戲，招路人圍觀，菊在微風中給人做出多個鬼臉，好像在說，我就是秋色！那一些紫呢，躲躲閃閃，羞答答綻放，也許只一個心愿，讓你多出一個個驚喜。

　　霜降秋深。山林間雜露出片片紅色，雖然不是密鋪，在秋色朗朗之下，有些並非常青的樹木的葉黃了、紅了、橙了、紫了，這麼一拼一組便成了桔紅的一片，我們眺望一處又一處，那紅葉彷彿為一座座小山繫上了自豪的紅領巾，點綴其間，讓我們增添了幾多對生命的喟嘆。真的，生命的最後一抹，以一種奪目的色彩，留出一路燦美，已是一種欣慰和知足。

　　白雲山是真正的偉男子，有宏大的心胸，讓我們登臨一處，攀越一個山頭，繞過一個罅隙，就時不時給我們一個驚喜。我們對秋天山林無盡的豐收和寬厚的奉獻大呼小叫。桔紅的山柿舉手就可以攀摘，熟透的山柿軟綿可口，那黑黑的棠棣雖小卻綿香，如果你挑食了顏色淡的，會讓澀得吐出舌頭。紅紅的山楂酸中有澀，紫紅的山葡萄酸中帶甜，還有我們採擷的軟棗一定得等拿回家烘好了再用蜂蜜炮製了后吃。一樹一樹的七滋八味，才真正讓我們感到了山的野性。這裡少了在餐館品食的嬌氣和霸氣，只是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一個自由的食客。當然並非所有山果皆可以品，有毒的紅果，帶毒的山蘑菇等，我們只是望之嘆之，我們還是小心提防誤食，從試探中體會生命中的許多無奈。

　　白雲山畜牧養殖條件得天獨厚，是南陽黃牛繁育基地之一，是泌陽驢的中心產地。在山裡更有趣的是我們與山中的動物周旋，比如看到了美麗的山雞，我們賊似地偷看，但等我們沒有真正看清了山雞，它已撲楞楞飛遠。我不懂狩獵，如今山上的動物已被保護，但山裡人對狡猾的狐狸，頑固的野豬還是有不小的怨氣。山裡人用鞭炮趕走它們，防止它們危害山裡的林子和莊稼。聽這裡的守山人說密林深處棲息着狼、獾、野豬、大靈貓、青羊、麝、天鵝、勺雞、白冠長尾雉、蜂鳥、果子狸等多種動物，我真的渴望逢上那些野生的動物，學習它們鑽山出林的能耐。

　　一直傳聞白雲山物華而天寶。其中中藥材品種眾多，分佈廣泛。民間有“從山上到平坡，除了白草都是葯”的說法。這個季節應該是采山藥的最佳時期，我們同行的幾人所能分辨廖廖無幾，像夏枯草、半枝蓮、益母草、金銀花、山楂、半枝蓮等。據有關部門普查，白雲山有各類中藥材近700種，可謂豐厚之至。

　　山之趣，還在登高望遠。我們登上白雲山頂時已是下午兩點，此刻秋陽正好，在玉皇頂上，王老道興奮地對我們說，你們今天來的正是時候。我們有些詫異。然後四處俯瞰，豁然開朗。本來遼闊的天空，秋日朗照下更加遼遠。這海拔983米的天中第一高峰，真有一種一覽遍地小，萬物皆目下之感。泌陽的幾大水庫，幾條高速路，數座村鎮一覽無餘。彷彿我們乘坐在飛機上，拍攝衛星雲圖。它們離我們如此之近，似乎觸手可及，似乎一聲吆喝它們就都可以聽到。登高不一定可以遠望。有的時候被雲霧遮掩，有時被更多的山阻隔了目光。但今天的白雲山不是這樣，它如此純靜脫俗，是一個真正的純爺兒們。

　　辭別王老道下山時，老道一直在挽留我們在山上自己做些素食，它說米面青菜都有，我們謝絕了。我們不想打破老道在這裡原本寧靜的生活。但他的真心誠意，我們能夠體會得到，久居山林，心胸自然如山。晨鐘暮鼓，皈依自然，是原汁原味的淡定。其實我的內心真的有一種想住下來的念頭。

　　數次攀爬白雲山，都沒有達到山頂。這次我們都登上山巔，每人都似了卻一樁心愿。在白雲山尚未完全開發，野味仍然十足的山嶺，我們居然成功了，真的感到自己挑戰了極限。回想以往沒有登頂，其實也不能說不是一種勝利。只是我們從不同的方向，不同的角度，得到了白雲山的情趣。或捕魚或捉蟹，或挖山藥撿拾山菌，摘過可以蒸食的葛花、榆錢兒、槐花。每一次都有收穫。

　　是的，對於一座山，每逢春來可采野茶，秋來可采山花，蒸煮，晾曬，便可待客，汲些山泉，撿幾捆落枝，煮上一壺原生態的苦味茶，細品自然生妙。倘若開一片小園，種一圃小菜，朝陽的暖坡，隨手撒幾粒種子，秋來便是肥碩的瓜果，就着山筍嫩蕨，想見定會豐潤，怎會嗔怪“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有時在想，同一座山，每次前往，時令不同，相伴者不同，交通方式不同，心境自然也不會一樣，但有一點是一樣的，就是山野給我們帶來的情趣。山林的幽美，每每讓人夢飛至此。多想是一粒樹種，落於石隙，長成挺拔的樹，生生紮根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