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給你打個電話

　　——寫在祖父85歲壽誕時

　　又逢一載七夕時！爺爺，可記否，今天是你的85歲壽誕！

　　雲鶴千年壽，蒼松萬古春。天堂路遙，孫兒想給你打個電話，衷心地道一聲：“爺爺，生日快樂！”不知，可否有通向天堂的號碼？

　　日曆翻飛，五載飄逝，孤寂的深夜，窗外唯留凄凄風雨之聲。不知哪條路通向你的天堂，不知何時能與你重相逢？無奈生死兩茫茫，無處與你話凄涼。你總是在我的夢裡，輕輕拭去我的哀傷：“吾今遠行，快樂至上。莫悲我，莫哀我！汝等聽話否？哀怨太多防身傷。”

　　你說你要去遠行，可每逢周末，我分明看到你在村口把我張望；你說你和我們在一起，可我進家門千萬次將“爺爺”呼喚，卻聽不到你親切的答應；每次見面，咱爺孫倆總是把國內國際形勢會商，可如今只見那把老椅子，卻不見你侃侃而談的模樣；你居室里的一切還是原樣，怎不見你潑墨揮毫的身影，我只能對着牆上鏡框里那些老照片黯自神傷，悠悠往事在眼前接踵……

　　在戰火頻仍的1929年農曆七夕，你出生於禹甸厚土，溫公故里。這裡鳴條巍巍，涑水漣漪；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積澱着厚重深邃的文化底蘊，養育了生生不息的炎黃后昆。戰爭的硝煙給這方土地帶來了苦難。兵燹之禍，土匪橫行，鴉片泛濫，幸虧曾祖父敬修薛老先生身擔村長，為人處事，小心謹慎，樂善好施周濟窮人，才在亂世中艱難求生存。在他人賣兒賣女賣家產躲戰亂或抽大煙時，他卻勤儉操持，省吃儉用，置得田產百餘畝，家境倒也殷實富足。你沒有因為家庭的優越而像眾多紈絝子弟一樣自甘墮落，而是“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

　　你少年聰穎，博聞強識，名聞鄉里。后以夏縣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晉南中學（現康傑中學前身），在校期間，勤勉好學，出類拔萃，深得校方賞識。后推薦入當時的山西大學堂，但因解放運城戰役打響，烽火連天，學校被迫放假，再加上曾祖母的擔心，你只得回到家鄉夏縣，做起了教書先生。從此開始了你的講台人生！歷史陰差陽錯地成就了一位禹都名師！

　　你先後執教於夏縣教師進修校、夏縣中學、夏縣禹王高中。在那個文鬥武斗瘋狂的年代，因家庭成分過高，為躲避迫害，你不得已從夏縣中學回到家鄉的禹王高中。也許是為了明哲保身，也許是為了“留得青山在”，你選擇了“遠離政界，終身從教”的決定。從此，你婉言謝絕了許多從政的邀請，安貧樂教四十載，春風化雨不了情。在進修校的7年間，你上山下鄉，不辭辛苦，為建國出期的夏縣培養了一大批優秀教師；在夏縣中學成立之初，你風華正茂，意氣風發，與當時的夏中一批元老共同為夏中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后禹王高中成立，你又不辱使命，與禹王的老師們同甘共苦，撐起了夏縣文科教育的一方天地，圓了多少農家子弟的大學夢，改變了多少農家兒女的命運！

　　高考制度恢復后，你更是信心十足，激情倍增，舌耕心耘在三尺講台，用智慧和才華贏得了接踵的聲譽和學生們發自心底的尊重！就是我們，也感受到了這種榮譽和尊重。每當碰到你當年的學生，總能聽到盛讚你的話語。聽他們談你做人的嚴於律己，談你學識的淵博精深，談你教風的嚴謹細膩，談你授課的深入淺出，談你輔導的熱情耐心，談你與他們的一輩子師生情誼……就是在你退休以後，學生們時不時從全國各地趕來看望當年的老師，有政界要人，大學教授，廠礦經理，文藝名流，杏壇名醫，留洋博士……在你70和80大壽的時候，學生們敲鑼打鼓送來壽匾。而今，每當我仰望那鐫刻着“桃李獻瑞”、“范示後學”、“德潤后昆”等字樣的牌匾，我從內心為你驕傲！你說，你只是盡了為師之責，卻收穫了一大批不是兒女勝似兒女的好學生！此生足矣！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退休二十餘年間，你熱心村裡公益，參與紅白理事，公平無私，認真負責，不求言謝，不計回報，唯求事主滿意、大家放心。就是在你去世之前，你連續主持兩家紅白大事，整天忙在別人家裡迎來送往；三叔考慮到你的身體吃不消，不讓你去，你說：“忙完這一家，今後再不參加此類事了。”趁家裡沒人，你又悄悄去幫忙了，就是沒想到自己已是八十高齡的人了……你一生清貧，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看得見的遺產，但卻給我們留下了值得用一生品味的精神世界！

　　當桃李滿天下的時候，你欣然於一片奼紫嫣紅；當榮譽紛至沓來的時候，你欣慰於無悔的奉獻；當兒孫滿堂的時候，你欣喜於天倫之樂…你去世時，堂屋和家門口貼的兩幅輓聯我清楚在心：“丹心育人四十載，清風拂開桃李何其艷，八方學子傷心難禁千行淚，痛痛痛；厚德傳家一輩子，善行示範子孫能不賢，滿堂至親慟哭不覺九迴腸，悲悲悲。”“隆恩難報，情未了，大師且慢走，桃李白馬素車揮別淚；孝心未敬，悔無限，摯親請留步，兒孫青天碧海寄離言。”也許這些輓聯並非符合聯律，但發自內心的情感何須在乎那些形式的牽絆呢？

　　天籟之音，不絕如縷；教誨之澤，醍醐灌頂。我們在你的教導下成長，你在我們的眼中永遠年輕。但蒼天不憫，閻羅無情，精神矍鑠的你竟然離開了我們。那是2009年正月初三的時候，下午你還愉快地與我們談天說地。至今記得當時你對我的要求：“做人，嚴於律己，做個好人；做事，持之以恆，做成漂亮的事。”豈知你走得太匆忙，這番話竟然成了臨別遺言。晚上9點再見到你時，你卻永遠地合上了雙眼。任憑家財千萬貫，難買爺親在高堂。哀樂陣陣，眼望着你的遺像，千呼萬喚不聞應，最恨吾輩無能為你延壽長。你去遠行無歸程，我是從此無爺親。天堂人間隔堵牆，今後我能向誰訴憂傷？誰又會為我指點人生的迷茫？

　　天高鵲夜飛，橋起相會時。佳期如約，想那牛郎織女都能喜相逢，咱爺倆卻不能。今天是你的生日，該是個高興的日子，我卻滿眼惆悵。以這樣的情懷相見，以這樣的方式相約，我瑟索的牽挂和揪心的呼喚您可否感知？洶湧的思念衝撞心牆，成一壁長長的憂傷，亘在了七夕！只想給你打個電話，只想把“生日快樂”的祝福表達，未語淚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