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態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花花回來了,回到她闊別一年半的家鄉。她沒有第一時間去另一個林場,看親生父母,而是一頭扎進婆婆家。然後,跟婆婆簡單客套,借故說回家收拾一下,便忙三火四地去了她朝思暮想的——怎麼說呢?她是心裡天天惦念人家,可她不知人家是否也天天惦念她。推開久違的門,屋裡的陳設還是那樣簡陋,那樣熟悉,除了炕上很整潔之外,門窗都不怎麼光亮。花花心中竊喜,因為她知道他是不怎麼收拾屋子的,這就證明他老婆在山下陪讀沒有回來。她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喊了兩聲二哥!由於過度激動,聲音嚴重發顫,她努力調整一下情緒,同時又提高了幾個分貝:“二哥!”

  “誰啊?”花花聽見東面菌房裡的應答,她迫不及待,三步並做兩步進了東面菌房。二哥在倒架子,就是把上面的溫度高,長得快的菌袋倒下面來,再把最底下這層溫度底,長得慢的倒上面去。他剛下來架子,正往門口走,四目相接的剎那,二哥隱隱地感覺到花花眼裡射出來的熱浪。但是,二哥沒有迎合,隨即垂下眼瞼,笑呵呵地問:“啥時候回來的?去那屋坐!”花花滿臉紅霞,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二哥,彷彿她這輩子頭一次這麼近距離欣賞二哥,也彷彿她要一輩子就這樣痴痴地看着二哥。二哥中等個子,蠻結實的身材,一雙大眼睛寫滿了誠實,就連走起路來也透着山裡人特有的憨直。二哥明顯得感到花花眼睛里的火辣,略微鎮靜一下,舉起雙手,示意手很臟,是剛才倒架子弄的。

  二哥邊洗手邊打聽花花在甘肅具體都幹什麼?並問花花的老公——扭曲,咋沒和她一塊回來 花花簡單地回答,因為他們常有電話聯繫,早就清楚花花兩口子從事的事物很像傳銷模式。但是兩口子從來都說不是傳銷,也不承認是傳銷!他們也總說,傳銷坑人害人。他們說他們的模式雖然像傳銷,但是,是合理合法的,受法律保護的。並且是公開的自願的,不受任何人限制。二哥不信有那樣的好事,不幹活,只投資三萬多塊,找幾個人加入,錢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多。如果順利,下面的人找人也順利,少則一年,多則三年,就可以掙幾百萬!這不是天方夜譚嗎?二哥不信,打死也不信!但是相信花花兩口子絕不會騙他,因為他們是最要好的哥們兒。二哥更相信花花,因為花花常常辦事認真謹慎,她看準的事應該沒問題。也許二哥是實在人,只知道錢是靠付出勞動付出汗水,才能得到。像花花她們只是投入微小,既不用心智,又不用勞動,只是找人投資,實在不符合實際。但是常聽花花說,有十多萬人參加,個個都得用身份證,還要年齡限制,必須是健康人員,有文憑能說會道的既優先又優惠。且公安人員就在身邊,也可以說是保護吧!二哥是相信花花兩口子的話,但絕不相信她們會成功,因為外面有頭腦的人多得是,單靠她們那點智商,只有被人騙得份。因為總聽她們說,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再加之扭曲經常發彩信來,有些場景的確吸引人,讓人覺得也特逼真,才半信半疑地以為好像有那麼一檔子事。花花說扭曲順道去了別的地,找人去了。還說:“這個工作難就難在找人上,但是,找來一個人就得五千塊,你想是找人掙錢容易,還是出力掙錢容易?”

  因為多餘的房子都做菌了,花花隨二哥進了小屋。小屋很小,他倆坐得很近。二哥和花花都坐在炕沿上,花花說甘肅如何如何的好,這一次肯定能成功,百分之二百不是騙子。如果是騙子,如何十多萬人,電話都能聯網,花極少的話費;還有過年過節,凡是入股的,都能得到一份禮品;外地來上學的孩子,一切全免,就連午飯都是免費的。如果是個人搞的傳銷,可捨得花那麼大的血本!二哥點點頭,感覺也有一定的道理。花花伸出左手,讓二哥看她剛買的戒指,問二哥好看嗎?並讓二哥猜價格。二哥哪懂,只是胡猜。因為猜得價格低,花花嬌羞地把無名指伸到二哥面前說:“你仔細摸摸,看真切了,再猜!”二哥猶豫了一下,象徵性地摸了摸。“你擼下來,好好看看!”花花進一步命令道。二哥只好順從地往下擼戒指。也許,二哥不好意思,擼了兩下沒擼下來。“笨,笨死了!”花花揚着臉,含着笑:“你不會用那隻手,抓住我的手啊!”二哥只能順從地用左手抓住花花的手,用右手擼了下來。二哥還真仔細地瞧了瞧:戒指上有個很亮的球球,二哥猜測着,可能是鑽石。“你還真捨得,買個鑽石的?”“必須的!”花花有些得意。二哥說:“不懂欣賞,花好幾千,買這麼個小東西,不值吧!”“切!”花花有些不屑,更是得意:“你出去溜達個一年半載,就知道了該怎樣生活!”二哥有些不解:心說:剛出去幾天啊。看着二哥遞過來的戒指,她依舊伸出無名指:“帶上帶上!”二哥只好再次抓住她的手,帶好。

  也許二哥的老婆很久沒有回來,也許二哥除了老婆的手,從沒摸過別的女人的手,竟情不自禁地撫弄起來。花花正求之不得,迎合著二哥,並自豪地問:“有你老婆的手細嫩嗎?”二哥一怔,慌忙鬆開手,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低下頭,不知如何回答。“二哥!”花花嬌滴滴地喊,趁機順勢抓住二哥的手,“你看看,我都瘦了!”讓二哥用手量量她的大腿。二哥低着頭,象徵性地比劃了一下。他倆又說笑一陣,花花說走,花花一連說了好幾個走,可是身子就是不動地方,二哥好像木訥了,就是不說多呆一會兒。花花見二哥整個一木頭,還是很無奈地走了。

  花花走了之後,二哥使勁地想剛才花花的舉動,是什麼意思呢?那一組組鏡頭像電影在二哥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難道是?不可能!二哥不敢往下想。

  最近幾年,由於做菌的深入,花花和二哥常在一起接菌,裝袋,慢慢地熟識起來。二哥幽默,適當地開個玩笑,卻深深地吸引了花花。花花和老公扭曲從不說笑,有事說事,沒事便悶不作聲,誰都不搭理誰。不似仇家也像冤家。扭曲一付大男人的嘴臉,說得總比唱得好聽。滿嘴的理論,滿嘴的哲學,初三都沒上完,好像盡覽天下大事。如果是個剛接觸他的人,就一定被他滿口仁義所折服。就一定咬定他肯定是個知疼知熱的好丈夫,是個言出必行的真丈夫,是個敢作敢當的偉丈夫。二哥初接觸扭曲,聽着扭曲侃侃而談的理論,不自覺地點頭,卻發現花花在一旁時不時地撇嘴,二哥有些納悶,不明白所以然。後來,二哥逐漸地發現,扭曲從不幹家務,屋裡的一草一木都與他無關。就像溥儀,飯來張口水來洗手。園子里的活更不幹,管你栽菜秧子,還是種土豆種白菜,着急不着急,跟他沒有任何關聯。連最起碼的柴禾都不劈,任他如何說疼老婆,也不信啊!扭曲的言語與他的行為存在着天壤之別。漸漸的,二哥對扭曲失去了原有的好感,任扭曲說得天花亂墜,不再十分相信他,感覺他話里的水分太多。一個對老婆都不好的人,還可能對別人好嗎!

  為了提高產量,都開始自家學做二級菌,就是買試管直接接菌,俗稱菌種。做菌種有一定的難度,弄不好,壞了,就賠錢了!因為做菌種總是做得很少,一家也就五六百瓶。通常兩三家在一起做。由於二哥的老婆在山下陪讀,輕易不能回來,於是二哥就和花花他們一起做。接試管更是個精益求精的環節,而且還很慢,花花和二哥就理所應當的單獨在一起接菌。花花自然而然地向二哥述說扭曲種種不是。開始二哥並沒有在意,只當做故事消遣而已。後來花花說得多了,二哥也深表同情和憐憫,漸漸倆人有了話題,更多的是二哥的關心與愛憐。二哥也逐漸的發現扭曲的的確確是個極度自私,且耍滑藏奸的人。

  扭曲,是對新生事物極度敏感的人,他也總好從外面引進先進的做菌技術。開始做菌裝袋,是套圈塞棉花的。是他引進先進的技術,不再套圈,改用轉把袋口擰緊塞進袋裡,插根特製的棍。他家有鍋,當然他家先做了。在他的指導下,慢慢的全林場的人都學會了。過了一二年,二哥也到他家來做菌,理所應當得在他家鍋房幹活。扭曲擰得是快,但他從不多擰一個,即使積壓一大堆,他也不着急,也不輕易伸手,手舞足蹈地白話着他的理論。說句實話,他的理論,還真的管用。如果比較的話,二哥擰得相對得慢,但是,二哥擰完就拿,慌慌張張,一付拚命的架勢,總怕別人說他擰得慢,反而比扭曲擰得要多。逐漸的菌房的人都發現,也都說:“如果比賽,扭曲全林場必須第一,如果真干,好像應該倒數第一了!”

  更可氣的,裝完袋,該拌料了,扭曲一翅子扎進屋裡,等大家都各就各位抄起傢伙后,他才現身。那些體力活都有人了,他只好裝模作樣有一搭無一搭地幹些零碎。就這樣從開鍋,一直混到停鍋,至少四個月,大夥都看在眼裡,恨在心裡。就連他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也因此與他爭執,他不但不承認,並以哥哥的身份訓斥弟弟,說弟弟不懂事,喝多了,耍酒瘋侮辱他。弟弟再三地表示沒有喝多,只是藉著酒勁,大膽地說出來,並且說得有理有據。他理屈詞窮,惱羞成怒,推說弟弟耍酒瘋而大打出手,弟弟氣急,轉身去了別人家的鍋房去做菌,因此而永成陌路。而他竟不知廉恥地放出話來,與弟弟老死不相往來。花花也看在眼裡,主動勸說過多次,都被扭曲惡罵駁回。如今看到他對親弟弟惡言惡語的相向,更是氣在心裡而無能為力。花花接菌種時,像二哥哭訴,二哥也早已發現扭曲的醜惡,只能片言隻語地安慰花花了。

  扭曲對外耍滑倒也罷了,在家裡跟花花也是如此。

  就說倒架子吧,還是扭曲說的。倒倒架子,一來可以避免上熱,增加產量,二來把壞的挑出去,屋裡可以擴大一下空間。總之好處說不完,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真倒架子了,他早就沒影子了,要麼出去玩撲克,要麼去喝酒,菌房子里從來看不見他。再有上完袋,立完袋,他就贏了。他常說菌地拔拔草,讓菌袋露出來,這樣既不長白黴,而且產量質量都能同步提高。他說得太對了,大部分人家都是兩口子忙乎,可他一趟也不去!全靠花花一個人頂着,還得扶起倒的袋,一忙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這些,好像都是他不屑的了。

  扭曲的這些行為,二哥看在眼裡,自己也體驗到扭曲那扭曲的嘴臉。每年到了拉燒柴的季節,扭曲總好一馬當先去搶最好的地方。他發現好地方才不招呼二哥,拉沒了,賴皮賴臉跟着二哥去。等到他又發現好地方,才不管跟二哥約好不約好,早就一溜煙沒了影子。有時,他家恰好趕在拉燒柴的季節做菌,他就再一次厚顏無恥纏着二哥幫他做菌。等着反過來,二哥家做菌,即使他閑着玩,總借口忙而不來幫忙。經歷得太多,二哥對扭曲已經沒了什麼可以信賴的了。

  花花對扭曲的種種,也表示極度得不滿,而且扭曲還時不時地對花花張牙舞爪,更使花花恨之痛之。每每當二哥哭訴,二哥或輕聲安慰或講個小幽默小笑話之類,哄花花開心,直到破涕為笑為止。時間長了,花花對二哥產生了依戀。有時,采山野菜花花也總好叫上二哥,去菌地也好搭二哥的摩托。就在花花把所有的心思投入到二哥身上時,扭曲突然放棄了做菌,攜同花花去了甘肅。開始,開小吃,後來不知怎麼迷戀上了——看似傳銷的傳銷。在甘肅,花花更是日思夜想着二哥。因為想念二哥,電話,信息沒少發。每次也都是勸二哥別傻了,放棄做菌,去甘肅發展,輕而易舉地就能掙幾百萬。因為想家,也許更想二哥,突然回來,沒想到二哥木訥得像傻子,氣得花花回到婆婆家,背着婆婆,趴在炕上偷偷地哭。

  要入秋了,剛要采藍莓的時候,扭曲回來了。他近乎瘋狂地像二哥描述着甘肅的事,什麼五A三建制,就是現在銀行那套管理模式。什麼只有這樣,才是開發西部的重大舉措。二哥說:“都找人掙錢,如果一旦結束,最後那些人怎麼辦?別好高騖遠了,腳踏實地一些比較好吧!”扭曲哇啦哇啦說出了一堆理論,二哥聽不懂,凈是他從沒聽說過的一些新詞,只能洗耳恭聽。扭曲回來后,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擺正心態,只要擺正心態,就一定成功。二哥心裡嘀咕,所謂的擺正心態,就是奔着那幾百萬使勁吧!

  木耳採摘差不多了,基本已接近尾聲,二哥閑了騎着摩托,馱着老婆,跟着扭曲兩口子去采藍莓。扭曲沖在前面,下了公路,在林間小路上馳騁,濺起水花一簇簇。這林間小路就是冬季冬運木材的路。冬天冰河連天,所有的道路都能進車。夏天,冰雪消融,坑坑窪窪,積水連着積水,泥濘連着泥濘。只有摩托能進去。嗬,大車小輛真是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圍着紗巾,穿着靴子,大踏步地往裡走,威武的像個將軍。打車來的人,只能步行往裡走。二哥還是第一次跑這麼遠采藍莓,路上沒有休息,就已經行駛了一個半點。車輪輾着泥濘,感慨萬千。悠悠的歲月之旅,也留下了這滄桑的一筆。采藍莓時,二哥發現,花花和扭曲就像窮極了餓瘋了的魔鬼,怎麼也不像就要擁有幾百萬的富翁啊!此時的藍莓,已經不多了,就像秋天熟透的果子,一批一批被採擷了去,只剩下偶爾的點點滴滴。一簇簇一米上下高的小秧,只能細瞅,才能發現星星點點比豆粒略大些燈籠狀的藍色果子,在極力誘惑着扭曲和花花。他們似珍珠般地翻找,採拾,每一粒藍莓,都載着他們五彩的夢想;每一粒藍莓,都蘊含著他們斑斕的希望;每一粒藍莓,都像藍色的精靈,扇動着翅膀.,飛呀飛呀.....

  二哥兩口子不是那麼積極,特別是二哥的老婆,嘟嘟囔囔一百二十個不願進坑坑窪窪到處滿是露水的林地。露水太大了,眼前藤條灌木的葉子正滴滴答答在滴着,只要踏進林子,渾身上下立刻就會被露水打濕。各種蚊子似小日本各種型號的戰鬥機,嗡嗡地盤旋在頭前腦後,瘋狂地,不顧死活地進行襲擊。她時而拍打蚊子,時而深一腳淺一腳地跌倒,嬌聲喊叫着:“老公!”她是山下長大的姑娘,從沒上過山,也沒出過力。不知聽誰說的,藍莓都生長在濕地,濕地里還有沼澤,曾經淹沒過人。對此,她很害怕,只要跌倒,就感覺自己掉進了沼澤,所以就拚命呼喊。她好像採拾的是生活的艱辛,生活的無奈,生活的那一縷惆悵。二哥拎着大桶東竄西找,時而喊喊脖子掛着大飲料瓶做的小桶的老婆;時而哄哄陷在泥濘而發脾氣的老婆。二哥既想多采藍莓,又惦念經常跌倒,不停喊叫的老婆。聰明的二哥,想出一個好辦法,用手機高聲播放流行歌曲,老婆聽着歌聲心地坦然,循着歌聲自然也能找到老公。花花呢,就像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拎着大桶,背着午飯和水及黃瓜,西紅柿之類,麻利的在林間穿梭。扭曲則脖子上掛着小桶,哼哼唧唧躲在一個角落,不慌不忙地尋找着,採拾着,心裡憧憬着甘肅的夢想。采藍莓也是人生的一種態度。既比拼耐力;又比拼運氣;還要比拼手法。人生的得失,只要細心體會,在這裡都能體會得到。有時付出的巨大,翻山蹚河,走的很遠很遠,往往卻採得少得可憐。

  吃午飯時,陽光直直地照着,各種樹及雜草也都蔫蔫地低着頭,懶懶地站着,默不作聲。他們選擇一陰涼處,聚在一起,閑聊,胡侃。花花就好說,誰家的木耳產量如何高,還有誰採得藍莓多,流露着羨慕,嫉妒;二哥也自然附和着。扭曲立馬批評,心態不正,像你們這樣的心態,如何能做大事!二哥想:出去一年多,真的變了,但願不是泛泛空談吧!花花反駁說:“只是隨意說說,又沒去搶人家的,啥叫心態不正?”扭曲就像吃了嗆葯:“像你這樣的心態就不要再跟我回甘肅,你願去哪去哪?”花花立時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二哥的老婆對他們地談話好像置若罔聞,不是拍打蚊子,就是抱怨道遠林深。她倒着靴子里的水,發著牢騷:還沒下雨,渾身幾乎就沒有乾地方,如果下雨怎麼辦!她轉身對二哥說:“老公,不要拚命地采,我寧願少穿兩件新衣服,也不願讓你這麼辛苦。”二哥猛然覺得老婆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三個人就像哄孩子一樣,哄着二哥的老婆,都怕她鬧着回家,而影響大家的情緒。

  扭曲就像無縫不叮的蒼蠅,時時不忘他的夢想他的希望。他見縫插針又一輪展開拉攏二哥地攻勢:“你們看,咱們就在道下碰到的那一小片原生態,多好,多多,輕而易舉地一個人弄到二三斤吧,就像得來全不費工夫一樣。咱們在那大裡頭,東轉西轉,忙乎多半天,剛采那麼幾把!同是一樣地付出,得到的回報卻是天壤之別。就像我們從事的工作,你們認為是傳銷,不管你們認為是什麼,但是得到的回報肯定是意想不到。不能總是認為不出力,就掙不來大錢,如果選對了行業,一樣的。聽扭曲一番說辭,二哥覺得不無道理。有的人要智商沒智商,也沒有當官的老子,就是一根筋認準了開飯店,不照樣把飯店開得有聲有色嗎!看上去人家也沒怎麼出力,比出大力的人掙得要多得多!難道他們真的選對了行業?二哥的心有些擂鼓,有些動搖,有些搖擺不定了。

  然而,二哥的老婆竟然打起了鼾聲。

  三個人聽到鼾聲,同時瞅了瞅,面面相視,都陷入了沉思。

  二哥想:我們都在想方設法地尋覓着怎麼掙錢,你可倒好,不思不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無雜念,肯定是有福之人啊!

  扭曲想:他家是老婆說得算,只有說服老婆,自己的希望才有勝算!

  花花想:這個熊娘們,不識好歹,我們好心把福音傳播給你,你不但不領情,還當做耳邊風。

  簡單地休息,他們又都匆匆地採拾。天,太熱了,二哥的老婆頭頂着濕毛巾,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太陽晒乾。汗水像早晨來時的露水,不受控制地滴答。正好附近有個河流,她幾次想衝進去洗個痛快,洗掉身上的黏臭汗,洗去一身的疲憊,洗去一身的燥熱,涼涼爽爽地再睡上一覺,那該多美。總算熬到點了,二哥的老婆隨着人流往出奔。花花背着大半桶藍莓,喘着粗氣,滿臉大汗,有些蹣跚地走着,扭曲跟在後面,時不時地說一聲:“笨,真笨!

  回到家裡,花花買了個大西瓜,切開,匆匆地吃了幾塊,便去做飯了。扭曲坐在沙發上生着悶氣,在看電視。他惱恨花花吃西瓜時,既沒有讓他一聲,也沒有把西瓜端到他眼前來。也許,當大爺當慣了,你敢不端過來,我就不吃!也許花花急於做飯,而且也以為老夫老妻何必客氣,她都不知道扭曲在生氣。二哥慌慌張張地忙着做飯,老婆像一灘泥癱軟在炕上,二哥只差沒喂老婆了。

  睡覺時,二哥當老婆述說中午扭曲的話:“感覺這回他們那個好像是真的!”“什麼真的?你想去?那好,我給你五萬,去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老婆說得斬釘截鐵,二哥伸了一下舌頭,翻過身去,打起了鼾聲。

  日復一日,不是頂着烈日,就是迎着風雨,一直採到松塔成熟。二哥聽慣了老婆的牢騷,他心疼老婆,可是自己的手慢,揪住藍莓,落入掌中,揪了六七個,還沒放到桶里,就從指縫滾掉一二個。越是着急,手越不聽使喚,使勁小了,沒有揪掉,彈跑掉在秧下,找不到了;使勁大了,又捏碎淌汁,不能要了。單憑自己,實在說不出口,現眼得很。回到家只能多幹家務,分擔老婆的辛苦。開學了,老婆走了,二哥單槍匹馬去林場的轄區上樹打松塔。林場的樹矮小,枝椏茂密,不像保護區的樹高大,難上。再說二哥也是包山的股民,理所應當地捍衛自己的領地。

  提起包山,這個林場的人,就值得讚賞。自打包山開始,文件上雖說明文規定,任何公民都有承包權,且人人平等,待到落實時,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比如,老百姓承包就是五塊錢一棵樹;老百姓包不起,當官的或有頭有臉的主立馬衝過來,三塊錢就包了去。老百姓不幹,堅決不同意,聯合抗議。廠長不予理采,老百姓就聚眾步行去山下區里告。這種事都是當官的默許后,才上演的一齣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老百姓又怎會不清楚。幾十口子男男女女的人,在區政府門口喊着不合理的口號,當然二哥和扭曲也夾在人群中。區長才不在乎幾個刁民,一聲令下,急調公安局來鎮壓。十多輛警車呼嘯而至,這陣勢嚇住了大多數人。還有幾個特殊的警員,荷槍實彈,吆喝着,叫囂着,怒罵著。二哥頭一次經歷這陣勢,一時也慌了手腳,心想:這哪像在電視里看到禮貌有加的執法人員。他們衝過來先抓幾個帶頭的,稍有不服,便是拳打腳踢,然後把帶頭的大哥塞進警車,呼嘯而去了拘留所,等候發落。扭曲見勢不妙,也不顧慌作一團的二哥,悄悄地退出人群,一溜煙沒了蹤影。然而,多數老百姓並沒有屈服於當官的權大勢大,表面上屈服了,沉默了,順從地任由公安局的執法人員擺布着。此時,面對拳頭,沒有理可講,也沒人那麼傻,頂風上。二哥和幾個人,躲在旮旯里,偷摸地撥打市長熱線,省長熱線。這件小事終於驚動了省長,省長派調查組下來核查,情況屬實,老百姓在正義面前終於捍衛了自己的合法權益。

  扭曲本以為自己很高明,沒有挨着揍,暗自慶幸自己逃得快。當他聽說帶頭大哥得判刑時,害怕,後悔,不該為了那一點利益而忘乎所以。他嘲笑二哥不該沖在前面,無端地被公安局的人打了幾個嘴巴,踹了幾腳。然二哥不但不後悔,而且還覺得自豪,他說:“咱不能眼睜睜看着抓咱帶頭大哥,雖然,面對凶神惡煞的執法人員,我們不能與之肉搏,我們無能為力,但我們可以用身體去當去阻止。我也知道這無疑於螳臂當車,這最起碼讓大哥看到團結的力量,有一股溫暖的凝聚力。再說能有幸參與這樣一次行動,是今生永遠無法忘卻的回憶。”就在扭曲害怕後悔之際,正義的老百姓勝利了。他的逃逸,自然引起多數人的不滿。到最後承包時,自然就沒有他的份。他灰溜溜的像只夾着尾巴的狼,只在遠處伸着脖子觀望,打聽着動向。當官的看不起他見風使舵;老百姓更是厭惡他像牆頭草,風雨來臨之際,就龜縮起來,不像剛準備上告時那幾分囂張,那夸夸其談的理論博得不少人的讚賞。

  由於承包的人很多,接近一百人,在管理上就有些混亂。都是老百姓,這麼一個龐大的隊伍,且又屬於烏合之眾,意見一時難以統一調度。有主張全部看山,只要不丟,就掙大了。二哥反駁說:“都是老百姓,當然應以打為主,即使偶爾丟些,也勝過咱們花大價錢僱人給手工,手工,一個不可忽視的天文數字。會上樹的就上;不會上樹的就看山。”大家聽二哥說得在理,大部分人舉手通過。這個規矩一直沿用至今。

  全區共有七個林場,只有這一個林場的老百姓享受到了這一合法權利。可見在利益面前,真地做到人人平等還真是不易!文件上規定,承包人本林場的人優先。而其他林場的承包人,恰恰都是外地的大款。提起這個林場的人,特別提到帶頭大哥,其他林場的人無不豎大拇指讚賞。

  二哥習慣了一個人上山,年青時一個人上山,結婚多年了還是一個人上山。

  到了山裡,發現幾棵樹結得很多。二哥麻利地綁好腳扎子,用手扶着樹榦,腳下使勁,蹭蹭幾下就夠到了枝椏。再一步一步瞪着枝椏,很輕鬆地就上到了樹尖。他用力撅折樹尖上的松塔,一個枝上五六個,他儘可能往一個方向扔,這樣撿時會好撿一些。伸出的枝椏也結了些,二哥就用準備好的鉤子,往下鉤。有的使勁用腳跺,一跺,伸出的長枝椏隨之一顫,長枝椏尖上的松塔很有重量,在這一顫之下,有時折斷,有時塔子散落。把樹上的松塔夠乾淨,二哥站在樹上仔細地瞭望,不遠處有幾棵真是不少。可是二哥也聽見稍遠處有人說話聲,二哥判斷很可能往這個方向來。二哥匆匆下樹,直奔那棵多的。二哥剛上到樹頂,那幾個人已經過來了,離二哥十來米遠就開上了。人家都帶着老婆,只管上樹,不用分心夠下來的松塔。二哥就不行了,好容易發現幾棵多的,去上吧,離遠了,又怕夠下來的松塔被別人撿走;不去上吧,還得換個地方再去找。二哥急,急在心裡。就這樣二哥又是上樹又是撿,還得背,忙忙叨叨,直打到林場結束。

  好容易趕上一次大收,二哥決定去保護區試試。他精挑細選了一根竹竿,綁好鉤子,跟着扭曲去了保護區。扭曲上樹是出了名的厲害,只要多,沒有上不去的樹。保護區樹高,粗且密,適合打群樹。就是選擇中間的一棵樹,用十來米長的竹竿橫掃周圍的樹。扭曲在這方面相當的有經驗,一般選擇一棵樹,往往都能打幾袋子。他可以說是高手中的高手。二哥就白扯了,他只能選擇好上的,不計較多少了。勤能補拙,二哥的觀念,只要好上,就行了。摟不過來的大樹隨處可見,結得再多,二哥也只好望洋興嘆了。二哥年青時,大樹也敢上。上樹沒什麼學問,只要有勇氣就行。看見結得多的,衝過去就上,也就上去了;如果抱着樹,一猶豫,越發覺得難上,這棵樹八成就上不去了。就像初生牛犢不懼虎,長出犄角反怕狼一樣。扭曲兩口子一天都打三十袋左右,二哥卯足了勁,一天剛打十袋左右,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雖然二哥羨慕,嫉妒,那有什麼法子,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只能穩穩噹噹的上樹,其餘的只能隨便想想。

  扭曲依舊老調重彈,張口心態,閉口心態,似乎在教育二哥。二哥有時也跟他爭辯幾句:“見到漂亮的美女,特別是自己心儀的那種,你就真的沒有一點攬她入懷的衝動?是,我們的想法不道德,可我們並沒有去做嗎!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有的人嘴很騷,滿嘴都是污言穢語,可是人家也沒有背叛老婆去找小姐。就像聞一多老先生的想和做,他老人家做了也不一定說,別人說了也不一定做。當然,他老人家說的是好事,我認為也是一種心態問題,且充滿很深的哲理。”

  扭曲一時語塞,因為他說著文明話,好像沒一點的邪惡,結果凈偷偷摸摸地去找小姐,見到別人漂亮的老婆也會目不轉睛,主動搭訕,說幾句漂亮話,他那歪心眼明眼人一看就能戳穿。這也是人之常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這隻能想想,而不能付諸行動。

  隨着松塔越打越少,二哥挑地好上的小樹,雖然結得少些,扭曲也看在了眼裡。開始公開地靠近二哥,與之掠奪,一反道貌岸然的君子形象,再也不提心態了。本來二哥來保護區就緊張,再加之扭曲近幾日的瘋搶,二哥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搶,搶不過,躲,躲遠了一個人害怕。二哥只有努力地調整心態,認認真真地上樹,無視於扭曲的存在。可是扭曲就在眼前啊!雖然心裡氣憤到了極點,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二哥恨恨地罵:“小人永遠都是小人,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整個一個岳不群!“

  二哥想起《笑傲江湖》里的田伯光,咋一看,是個壞蛋,是個流氓。就像一個外表爛了的蘋果,拿起刀把爛的地方削掉,一樣可以食用,一樣是蘋果的味道。人家坦坦蕩蕩,非常地講義氣,講信譽,言出必行,從不反悔。就那麼一點臭毛病,人家擺在面上,從不遮遮掩掩。而那個君子劍岳不群,滿口的仁義道德,是正派人物的典範。實際他對辟邪劍譜的覬覦,對武林盟主的垂涎,比之青城派的余滄海,塞北名駝木高峰,嵩山派掌門左冷禪,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有過之,無不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像看上去很乾凈的蘋果,一口咬下去,一股發霉的味道直衝鼻孔。只有一個漂亮的外表,只要揭開真面目,只能遠遠地棄之。

  二哥想勾引他的老婆,給他戴一頂永久性的綠帽子,以解心頭之恨。花花時不時地在二哥眼前轉悠,邪念一次一次衝刺着二哥的頭腦。他也曾幾次地想抱住花花,狠狠地親吻,可一想到嬌羞的老婆,溫溫柔柔的樣子,邪念戛然而止。恰好,林場轄區開放了,隨便打了往家背,這下可樂壞了二哥,因為這樣就不用和“岳不群”在一起了。

  慢慢地下雪了,過年了,松塔打沒了。年前,二哥道聽途說,甘肅的事曝光了,領頭的已判刑,其他大頭目在追緝當中,十多萬人轉眼兒沒了蹤影。

  二哥去了山下陪讀,四下打工,忙忙碌碌和老婆孩子生活在一起。

  扭曲雖然錢沒少掙,他撇下老婆去了別的地,總是突發奇想地想掙些巧錢,兩三年過去了,沒聽說他有什麼成績,也許今年打松塔時,他還得拚命地博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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