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年華，這一次鋪開一紙懷念

　　六月,繁茂的綠色，淡淡的竹香，開得死去活來的花朵，不甚溫軟的暖風，使得所有繁冗複雜的光景，都悄悄然在身旁環繞成入心的詩行。

　　【一】

　　心血來潮地想學着包粽子，這念頭一經產生，就勢不可擋。

　　走了就近的幾個超市，買回了江米，紅棗和花生，卻買不到包粽子必須要用到的粽葉。一連幾天，我尋遍了所在小城的個個超市，依然絲毫沒有看到粽葉的影子。問及，人都搖頭說不知。

　　愛人提議，到蔬菜批發市場或者小街小巷的盡頭看看。於是，在雨中馬不停蹄地趕了去。只為在端午節，能讓家人在異鄉吃到那專屬故鄉的香甜味道。

　　果真有，路邊兒，大娘的手推車裡放着捆紮好的粽葉，一捆捆，和包糊包的葉子，綿延在一起。真美。思緒和着粽子，漫過記憶。

　　想起了婆婆。那時候她還不算老，真的不算老。她能拎動幾十斤重的糧食，碎步細密；她能把一群調皮的雞，攆的撲棱着翅旁，倉皇的奪門而出；她能一個人包一大盆兒的粽子，足足夠我們十幾口人(愛人弟兄三個，每個都是四口之家)美美的吃上兩天。

　　又是粽子飄香時，婆婆在電話中，喃喃的說﹕“以前你們在家，我可以用心的包上一大盆兒粽子。唉，現在你們都在外地，我也老了，不中用了。那天捎去的粽子還可口嗎？”我木訥的處在雨中，已分不清臉上潮潮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在家時，並不覺得婆婆包的粽子是絕色美味。而在經年之後，卻瘋狂的尋遍整個小城去採買粽葉，嘗試着包婆婆包的粽子。當年不曾以為然的，日後卻念念不忘。人有時尋找的，不過是記憶中的從前……

　　是呵，當那些美好的聲音和着斑斕的色彩，從時光的河流中一一湧出時，我們才漸漸發現，她們早已在悄無聲息里衍變成了我們精神世界的寶藏和支柱。

　　【二】

　　喜歡月夜。也許白晝的回憶會被我偶爾忘記，但月夜下的綿綿愛意卻總能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里。

　　喜歡月夜。月夜是從不捨得等閑度過的。

　　在老家，每每月上柳梢，我們便會牽着彼此的手，慢慢地往山上走。月亮在天上，圓滿的驚人。一排排洋槐在月光下溫柔的隨着山風輕輕搖擺，樹下面是慢慢綿延過來的阡陌，田地里種着花生、紅薯、穀子……在月光下有着一種淺淡而又細緻的光澤。整個天空沒有一片雲彩，顯得格外的透明而又潔凈。我們走走停停，說說笑笑，心裡既安定又滿足。

　　偶爾，他會忽然興奮地叫起來﹕“跑啊！看誰先跑到山上去！”

　　“好啊！跑！”在一片月色里，在一片廣大的草坡上，我們歡快的像孩童一樣奔馳。

　　鄉間的夜出奇的美妙。兩顆年輕的心，在那時都領會到一些屬於月夜特有的美麗；都希望能把那一刻記起來，留在心裡，直至老去。

　　好多年過去了。在異鄉，在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仍喜歡牽着手散步，或者並排坐在小區的搖椅上，靜靜地仰望夜空。我還是會常常想起，那些年在月光下回頭呼喚我的少年。他微笑的面容異常的清晰，那樣俊秀的眉目是在白晝里尋不到的。

　　我問他：“寶，月亮是在靜靜地端詳我們的蒼老，還是幸福？”

　　他輕輕的撫摸着我的頭，微笑着說：“小乖，月亮是在告訴我們要努力溫柔的對待每一個日子，從容的微笑着回顧，展望和行走……”

　　故鄉如水如酒的月色里，陣陣清爽的歡笑聲遠遠傳來，一如天籟。

　　【三】

　　已經是山頂了。透亮的陽光從身旁掩擁過來，挺拔俊秀的橡樹在風中英姿颯爽，茂盛的草叢裡盛開着一簇簇不知名的花朵，一隻只彩色的蝴蝶優美地在花叢間翩翩起舞。

　　山路上，兒子穿着綠格子襯衣，在陽光下，花香里，追逐着蝴蝶，笑顏如花。稍大些的女兒，站在一株橡樹的前面，靜靜地仰望故鄉的方向，虔誠得像個教徒。孩子們的父親就站在路中間，微笑的看着他們，溫和的一如那些年月夜下的青蔥少年。

　　而我也正微笑着回身，剛好看到這一切。

　　在深情的注視着他們的同時，我彷彿看到，看到還有另外一個我。我望見父母眼神中那特別溫柔的色彩，望見哥姐在田野里燦爛的微笑，望見那些年我們的滿足和依戀，望見父親的大手和安全。

　　父親喜歡牽着我的小手慢慢地在田野旁走着，不說什麼話，只是偶爾低頭對我笑一笑。那笑容里有一種永恆的香甜氣味，是我一生都不能忘卻的一部分。

　　我靜靜地注視着，注視着多年前那幼小的孩童和年輕的父親。

　　歲月似乎豐盈富足了起來，又似乎仍在陰影里(總是擔心守在家鄉的父母)游移 。當年幼小的孩童已經是另外兩個孩子的母親了，而在成長的路上，像今天這般美麗﹑安靜的時光並非時時都有啊。

　　成群的蝴蝶在陽光中輕輕飛舞，孩子們跑過來央求。

　　“媽，再玩兒一會兒好嗎？”

　　我微笑着應允他們。愛人緩步向我走來，我們倆並肩攜手站在美麗的山路上。一道道明亮的色彩把時光推向更遠更遼闊的地方，在異鄉俊朗的山頂上，我的視野里始終都綿延着這讓人心安，知足的景象。

　　【四】

　　站在異鄉的街頭，常常會有一種恍惚空茫的感覺。倘若偶爾能在街上遇到幾個家鄉人，我總是會興奮地像個孩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激動。

　　是因為相似的語言？相似的習慣？相似的朋友般的笑容？還是因為靈魂深處那份深深的依戀？

　　是呵，最美好的無非就是心底最難忘的，最感動的。所以我把那些美麗的記憶和你們都悄悄的放在了最心底，即便歲月綿長，亦是此生難忘。

　　《 重慶森林》裡面金城武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每一個東西上面都有一個日子。秋刀魚會過期，肉醬也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不會過期？”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們生命裡面的過期蜜柚罐頭，可是你們卻一直是在我生命中的那個階段里燦然綻放的花兒朵朵。偶爾想起，清香四溢。

　　我記得七八歲的時候和小夥伴們拍下的一些照片，照片里我們正嬉鬧着糾纏在一起；我記得略長大些和玲一起走過的山山水水，田野阡陌；我記得朋友送我的一本書，扉頁上寫着，因為簡單平凡，所以我們幸福的活着；我記得她們文字背後那份純凈的牽挂和誠摯的祝福；我記得那日傍晚在街角的拐角處，望見兩個牽手走路的孩童，他們彼此不怎麼說話 ，只是靜靜地走着，但就在要分手的時候，兩個少年忽然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拍拍彼此的肩，然後各自轉身走開。我站在夕陽下端詳着他們的背影，久久不願離去。彷彿世間的一切都不值一顧，那一刻，只有，只有肝膽相照的情誼。

　　我記得，我記得我的朋友們。雖然，如今我們都在時間的河流里，各自忙着自己的田園。也許久不聯繫，也許會淡淡的問候。但我會一直在心底銘記，銘記她們曾經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無怨的分擔著我的心事，憂慮，希望和好奇……

　　我從不，從不懷疑，如此肝膽相照的朋友，我一直擁有！

　　是的， 不管歲月怎樣蹉跎，時光如何流逝，人世如何變幻。多少年後，我還是會記得我們曾在那裡相遇，相處，相知。時而，我們走走停停，累了睡覺，醒來微笑。關於經年，關於美好，關於遠方，關於夢想，關於那山山水水，柔腸百轉的芬芳。我會，我會枕着歲月溫良的影子，記錄一段時光。 我會，我會從稍縱即逝的清新季節里，抽出一些晴朗。是的，我們都是因為心中的愛和挂念，才能心連着心，把成長路上的一滴滴淚痕，漸漸轉化為一束束陽光般溫熱的明媚！

　　我從不，從不懷疑，如此肝膽相照的朋友，我一直擁有！

　　文∕ 丟丟

　　2013,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