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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與冬日(伊有喜)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題目有些怪。冬夜?冬天的夜晚?冬天的哪一夜?讀者產生這樣的困惑很正常,可是,在我的鄉人看來,“冬夜”是確指的,就是冬至前夕,不過也泛指那一整天。比如某人說,“我冬夜回來吃蕎麥麵”“我冬夜回來燒冬”——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12月21日回來——每年的12月21日就是我鄉人嘴裡的“冬夜”。22日冬至那天,鄉人稱之為“冬日”——如果有人問先有白天還是先有夜晚——他們的回答很明確:先有夜晚,理由是先過“冬夜”再有“冬日”!

  這是讓我感到驚奇的事,那麼,先有蛋還是先有雞呢——這個問題,我鄉人的答案也毫不含糊,就是“不知道”。很有一種“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實誠。不過,這樣的回答並不會減少我對冬夜的好感,冬夜可說道的實在不少。

  一是牛肉蕎麥麵,蕎麥是自家種的,“白露蕎麥秋分菜”——白色小花,三角有棱的果籽,黃梅戲《對花》中唱:播了一粒籽,發了一顆芽,紅杆子綠葉開的是白花,磨的是白粉,做的是黑粑——這就是蕎麥麵了。其中怎樣收穫怎樣磨成粉就不甚瞭然(可能剛好在學校的緣故),不過怎樣地和面、壓攤、切成手指寬手指長的蕎麥麵我倒清清楚楚。蕎麥麵用的佐料是蘿蔔絲和牛肉,一邊燒蘿蔔絲牛肉湯一邊切蕎麥麵進鍋——切好的同時,差不多就可以裝碗吃了——蕎麥是粗糧,怎麼吃都撐不壞。不過,印象中也就冬夜吃一餐蕎麥麵——平時還真的沒吃過,甚至在蕎麥開花的時候,人人都知道,就這一小片蕎麥,剛好夠一家老小、親朋好友吃一餐從而不忍心糟蹋似的。二是“炒冬塊”。炒冬塊其實是一些炒貨,比如炒黃豆(個個會開裂)、炒玉米(炒得好會蹦出很多花來)、炒花生(用砂石炒,黑焦的殼透着香)、炒番薯片(沒有現在薯片的味)……總之,灶上灶下,邊炒邊吃,圖的是天寒地凍中的紅火熱乎。三是蘿蔔絲湯洗臉和手腳——用蘿蔔絲湯洗臉是平常所罕見的,通常會覺得蘿蔔絲黏黏膩膩,其實不然,不放油鹽的蘿蔔絲清清爽爽,有股清氣。據說這樣就不會長凍瘡,同理,要多用蘿蔔絲搓你的手和腳——每次總能搓出許多“殼殼”(污垢皮屑)來。我不長凍瘡是不是得益於此呢?回想起來,搓搓總能促進血液循環吧——我的鄉人實在不笨。此外,我很小就知道,冬夜的夜晚是一年中最漫長的,就是怎麼睡好像天都不會亮的那種。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習俗怎樣,我曾經諮詢過很多人,回答我的都有些茫然,好像是沒怎麼講究的,到底是鄉風民俗淡了還是本來就沒有呢,不得而知。而我的鄉人確乎是這樣過冬夜的。

  冬夜之後就是冬至日。翻《湯溪縣誌》,卻只平淡無奇的一條:“十一月冬至節各宗祠舉行冬祭頒胙為先墓添土。”說的是“冬祭”“頒胙”“為先墓添土”的事。“十一月”是農曆,沒錯,我們鄉人原本奉行農曆,比如農諺“十月初一晴,黃胖賺得十兩銀;十月初一落(雨),黃胖過年沒着落”——十月是農曆十月,鄉人開始釀冬酒!“黃胖”是肝病患者,黃疸指數高,膚色往往發黃;脂肪代謝功能差,身體容易虛胖:是“少氣薄力”的病人。試想想,如果連“黃胖”都能掙銀子,那這老天爺做得多好——肯定是暖冬!可是這農諺很奇怪,這一冬的天氣如何,就看十月初一那一天!當然,也有不同的說法,比如“立冬晴,盡冬晴”——讓我捏一把汗,深怕立冬和十月初一的天氣會矛盾,奇怪的是它們幾乎從不打架!到了冬至,先看天氣,如果晴朗,那麼年三十就下雨,反之亦然,農諺說:“腌臢冬至潔凈年。”瞧,就這麼神奇!

  一年走到冬至,節氣上也到了最冷的時候。我小時候,冬天好像要比現在冷,在我的童年印象中,冬天大雪封門是常事,人家屋檐下一尺多長的冰棱骨,常被我們拿在手裡當玩具。到了冬至,剛好是農閑,農人們大都窩在家裡弄東西吃。除了冬塊外,我記得最好吃的是一種叫“麻擂”的東西——用粳米粉蒸熟揉成團,灑上紅糖,外面再裹一屋熟芝麻粉,軟糯糯,熱乎乎,香噴噴。有一年冬至,剛好周末(湯中讀書),雪厚及膝,我穿着長筒雨靴,咯吱咯吱踩着雪回家,冬至的夜來得快,到家時已是掌燈時分,推開門,一屋子的人都坐在灶房裡烘着火,灶上放着一個小罐子,媽媽看見我回來,連忙遞給我碗筷,叫我吃“麻擂”。小罐子里的“麻擂”用紅糖拌過,已經有點烊了,另外拿了芝麻粉,一個一個夾出來,在芝麻粉里滾一滾——一口下去,又甜又香。

  冬至祭祖,我們鄉人稱“燒冬”,“囡弗燒冬”(女兒不回家祭祖)——不過,冬至這天並不祭奠,通常是前三后七——冬至前三天或者后七天,而每天的正午(中午十二點-下午一點)不祭奠。祭奠時用寸肉一刀、豆腐一塊、飯一碗,三隻酒盅三副筷子,黃酒一壺,蠟燭香火紙錢若干,祭拜於先人墓前。“祭神如神在”,所以你經常能聽到或看到在香煙繚繞中有人往酒盅添酒有人在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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