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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村,那小院——歲月划痕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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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村,那小院——歲月划痕之二 標籤:歲月神偷

  那小村,那小院

  ——歲月划痕之二

  在饒陽縣城的東關有一個小村,就叫東關村。它是我的故鄉。由於我4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這個小村,所以對村裡的情況知之不多。

  這個村有點兒說道的,就是有家姓仇的能做特別好的干雜麵。

  據說,他們家的干雜麵技術是祖傳的。在雍正爺(也有說道光的)活着的時候,他們的爺爺的爺爺就經營雜麵鋪。這位叫仇發生的老闆頗有創新精神,不但賣雜麵湯,還賣雜麵條,可能就和如今菜市場的手擀麵差不多吧。與如今手擀麵師傅不同的是,仇師傅整天都在琢磨如何提高麵條的質量,據說是歷經10年,搞了800多次試驗,才搞出了自己滿意的產品。新產品細如絲,色如金,故稱“金絲雜麵”。它口感筋道,香味獨特,深受歡迎。後來有省親的太監從老仇家的雜麵鋪買了雜麵,一嘗,太好吃了,就推薦給了皇上,皇上一吃也說味道好極了,於是金絲雜麵就成了貢品,名聲大噪。據說在1929年的天津國貸博覽會上,金絲雜麵曾榮獲銀獎。

  金絲雜麵既可調製各種湯料煮食,也可以把面和佐料放入碗中,開水沖食,可歸入方便麵一類,日本人生產方便麵是在1958年,金絲雜麵該是它的先驅了。

  我雖與仇老闆的後人是同村的鄉親,但離村前年歲太小,不懂得拜會名人,所以與他們並未謀面。

  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他們的一些信息:那個博覽會的銀獎已傳到了仇老闆第14代後人仇盛榮手裡,他不再開雜麵鋪,而是辦了個雜麵廠,生產的產品就叫仇氏正宗金絲雜麵。仇老闆的後人也已不在村裡居住,而是搬到城裡去了。

  他們家的絕技本來不外傳,多年以來都是獨此一家。直到公私合營,仇家的後人到縣食品廠工作,才把生產技術和配方公開。這個金絲雜麵現在發展成了饒陽縣的著名地方產品,也算是我們村對全縣做的貢獻吧。據說現在饒陽縣的金絲雜麵廠家已有80多家。

  饒陽縣還有一個招牌技藝,就是“劁豬嚎”,不過這個技藝的發明權是否在我們村我就不知道了。印象中我們家沒有這樣的能人。可是外人不明就裡,以為是饒陽人都會劁豬,猶如外國人以為中國人個個都是功夫大師一般,有時我說出自己的籍貫,人家就會問:“你會劁豬嗎?”

  印象中,村裡人還都會擀炮仗。饒陽縣是花炮之鄉,許多村都生產花炮,這也就算不得什麼特色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出生的那個村是個小村。可聽說現在村裡有400多戶,1300多口人,3000多畝地,那就不能算是小村,看來我當年的記憶有誤了。

  相對於我出生的那個村,我對我出生的那個小院印象就清晰多了。

  一個不大的四合院,長着兩棵樹,一棵香椿,一棵棗樹。樹蔭下是平整乾淨的黃土地。院子的北邊是堆墊的一米多高土台,土台上是3間正房,正房中間屋子門前有一個帶矮花牆的磚台,磚台有六七級台階通向地面。院里還有東房兩間,南房兩間,南房的東邊是大門。

  對於我在小院的生活,我記起得不多。問過母親,她講來講去總是那麼幾件事,所以我在家鄉的生活也就只留下零星的記憶。這記憶朦朧而神秘,似乎說的是另外一個我,或者簡直就是別人。

  小院的冬天一定很無趣,因為沒人提起過,我也完全沒有印象。而春天因為有香椿樹的緣故,我總能清晰地想起來。天氣轉暖,我能到院里玩的時候,那棵很大的香椿樹就發芽了。紫紅色的嫩葉剛長到一寸長,奶奶就會招呼叔叔:“給小國摘點兒香椿!”

  叔叔很快就摘回一小把香椿,奶奶把它煮熟切碎,拌上雞蛋,倒到熱油鍋里,香氣頓時充溢全屋。我站在邊上,焦急地看着,迫不及待地等奶奶把炒好的香椿雞蛋夾在烙餅里給我吃。

  當時,我是家裡唯一的小孩,奶奶格外疼我,好像有好吃的都盡着我吃。可農村也沒什麼特別差樣的東西,記得奶奶掰開饅頭抹上面醬,再夾上一片菜葉(印象中夾過扁豆葉,不知記憶是否準確了)給我吃,我都覺得特別香。

  那時候,我只見過奶奶,沒有看過爺爺。後來知道爺爺已經去世了,連母親都沒有看過他。

  我爺爺有個親弟弟,也住在這個村,他們讓我叫他二爺,不過我完全不記得他是什麼樣子了。在我出生時,我的二爺也有了一個男孩。雖然我們年齡一般大,奶奶卻讓我叫他叔叔。母親說我倆在一起玩兒過,但我沒有印象。後來二爺家去了天津,我就再沒有見過他們。

  奶奶有3個孩子,我的姑姑,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叔叔。姑姑已經出嫁,父親在外地工作,叔叔在上學,雖有母親的幫助,但奶奶撐着這個家,應該還是很辛苦的。

  奶奶那時應該剛過50歲,可我印象中卻是一個很老的小腳老太太,國字形的臉上有不少皺紋,臉色還很黑,應該是種莊稼曬得吧。奶奶應該有位兄弟,因為在我12歲時,父親曾帶我探望過一位舅爺。

  印象中,奶奶經常哄着我玩,現在能想起來的就是帶着我去捉一種小蟲餵雞。那小蟲土黑色,像金龜子但要小得多,已忘了叫什麼名字。我們在土裡尋找,發現了就放在瓶子里。我天生就不怕蟲子,像撿寶貝一樣地捉它們,因為奶奶說,雞吃了小蟲會下更多的蛋。

  對於夏天,我的印象是在樹蔭下吃飯。媽媽用清水潑了院子,把矮飯桌擺在樹蔭下,再擺上小板凳,然後端上飯菜,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四周,吃着清爽可口的飯菜,感覺非常愜意。

  除了在樹蔭下吃飯,母親還在樹蔭下教我童謠。我現在還記住一點兒,一學出來就是地道的饒陽腔。

  有一首記得完整:“猩猩,?着一籃燒餅。你作(zou,四聲)么兒去,瞧俺公公。你公公怎麼了?鼻子眼兒有兩窟窿。着紙兒糊上,着棍捅捅。”

  另外還記得兩首,但記不全了。一首是:“小雞嘎嘎,愛吃黃瓜。黃瓜有刺,愛吃牛腿兒。牛腿有毛,愛吃鮮桃。鮮桃有核(hu),愛吃××。××有××,愛吃××。××不着吃,哇就啼哭了。”另一首是:“鏘鏘嘁鏘嘁,糖鑼耍把戲。耍到房上,兩老鴰嘗甜棒。耍得筲里,兩老鴰扭腰哩……”

  另外,母親還教我唱戲。大了之後我知道母親不會唱戲,可我小的時候她分明就教過我,教的什麼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卻給大人們在樹蔭下做過彙報演出。

  “買票!買票!”我把撕成小片兒的彩紙,分送到大人們手裡,並假裝收了錢,然後亮相式地站在人群中間。“開戲嘍!鏘!鏘!鏘!”隨着媽媽嘴裡的傢伙點,我大聲地唱起來。可能是年紀小,我只有三四歲,還不懂害羞,唱得相當忘我。自然換來了一片掌聲和笑聲。聽母親說,看我彙報演出的除了家裡人還有來乘涼的鄉親。

  母親雖然生在舊社會,但她不像奶奶似的,不識字,還裹小腳。應該說這還是託了共產黨的福。早在1938年饒陽就成了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根據地,當時的抗日政權冀中行政公署就建在饒陽的鄰縣安平縣。

  聽母親說,她小的時候家裡也讓她裹腳,可她採取了游擊戰,在家裡裹上就偷偷跑到村外放開。後來,民主政府成立,堅決反對裹腳,母親裹腳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另外,民主政府還很重視教育,媽媽雖是女孩子,但也在抗日小學認過字。我曾聽媽媽和鄰居閑聊時,講到她的女老師與另一男老師搞對象時如何親昵,如何被鄉親們看不起的事。

  對於秋天,我印象最深的是滿樹的紅棗。

  從棗樹花開我就注意着那青色果實的變化,盼着它長大,盼着它變紅。到了“八月剝棗”的時候,我最為興奮,昂頭看着叔叔把棗子打下,東跑西顛地撿拾四落的棗子,一直跟着忙活,樂此不疲。

  可在打棗的過程中卻出了個小事故。叔叔要回北屋幹什麼事,我也跟着,就像小尾巴一樣。我一路快跑,衝上台階,就在邁過最後一級台階時,不知怎麼一絆,突然跌倒了,身子撲向房門,額頭恰恰碰在了支門框方磚的磚角上,我的頭頓時血流不止。

  聽到我的哭叫,大人們都跑出來。奶奶從灶膛中抓了把草灰給我敷在傷口上止血,並找了塊舊布包上。奶奶看我受了傷,心疼得不得了,一再埋怨叔叔沒有照顧好我。其實此事與叔叔無關,都是我自己亂跑造成的,但我還是委屈地哭個不停。

  那塊舊布在我腦袋上包了多長時間,已記不得,反正最後是好了,只是留下個小小的傷疤,我照鏡子時能看到它。

  叔叔比較蔫乎,不怎麼愛說,但學習很好,聽話,還非常愛乾淨,自小就是好孩子。母親曾說,她給叔叔做過一雙布鞋,叔叔很喜歡,每天放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撣去鞋上的土。

  我的父親在外地上班,過年過節會回來看望我們。父親受過正規教育,是名符其實的初中生。解放前有初中文化就算是文化人了。不像我當知青的時候,只是個青年,沒多少知識。

  我還保留着一張父親年輕時的照片,據說就是初中畢業不久照的。消瘦白皙的臉龐,憂鬱深沉的眼神,光亮捲曲的頭髮,配上精緻的眼鏡,看着真有學生的范兒。

  父親初中畢業后,先後在北京、天津學徒和工作,後來到了保定。

  記得1953年夏天父親回來時,曾帶我去縣城照過相。現在我還保留着當時的照片,照片中我穿着小背心和吊帶褲,留着小分頭,眉清目秀,白白胖胖,看來奶奶和母親一定照顧得我非常好。

  不過也有遺憾,就是左腿上長了幾個癤子,一直不好,最後變成了瘡。那時候人們都習慣有病讓鄉村的土大夫看,我的病也是由土大夫看的。他給我開得是抹的葯,黑色的膏狀物,抹在患處,再包上布,當然不是醫用紗布,那時的土大夫沒有這東西,就是奶奶找的舊布。印象中長瘡后很痛苦,土大夫給治了很長時間才好,還留下了疤。以致我現在一看到這些疤,還能想起這段不愉快的經歷。

  為什麼不到縣裡的正規醫院去看呢?縣裡沒有這樣的醫院嗎?我覺得不是,因為我叔叔後來搞的對象就是縣醫院的。我猜着還是習慣使然。我曾聽母親說過,有什麼親戚得了水臌——即西醫的腹水,都不去縣醫院,而是讓土大夫看。土大夫開的方子匪夷所思,讓患者吃敲破的鼓皮,說這樣就能“破”臌。

  還有一件讓我不愉快的事,就是母親給我算的一卦。算命的先生說我“長大了掙一個花倆”,似乎我是個敗家子。我對此事本沒有什麼印象,可母親經常提起,好像對算命先生的話深信不疑。不知是否愛了算卦的影響,父母似乎對我不抱很大的希望。而且,有了弟弟妹妹以後,很少偏愛我,讓我心裡非常不痛快。

  其實,此卦一點兒也不準,我是一個從來不亂花錢的人。由此,我對算命先生極為反感。他們為圖幾個小錢而編造的鬼話,不知會結出什麼意想不到的惡果,雖然於我而言,只是讓父母有了一個耿耿於懷的負面評價。

  當我拿起小時候的那張照片時,就更不服氣了。道具小馬上的我,神態自若,氣宇軒昂,怎麼看也有“光宗耀祖”的潛質,父母為什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偏要去聽算命先生騙人的鬼話呢?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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