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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導體——歲月划痕之五十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半導體——歲月划痕之五十 標籤:歲月神偷

  半導體

  ——歲月划痕之五十

  半導體是什麼?年輕人可能想不到,就是遛早兒的老頭兒手裡的小收音機。一些不能與時俱進的老人,至今還把聽收音機叫做“聽半導體”。

  我也屬於不能與時俱進的老頭兒,看到小收音機就叫半導體,其實我知道半導體是一種導電性能介於導體與絕緣體之間的電子材料,用它指代收音機不準確,它應該叫晶體管收音機,但改不了了,因為我從十幾歲就這麼叫,叫了一輩子。

  我最初聽到這個詞,大概在1965年。此前,班裡有了無線電小組,我眼紅,也跟着鼓搗。當我安裝好一台自己比較滿意的礦石收音機,準備和無線電小組的人切磋時,發現他們已經在鼓搗“半導體”了。

  “半導體”是什麼?我回家查閱從校圖書館借的《少年無線電愛好者》和《少年無線電》,發現裡面只有礦石收音機和電子管收音機的內容,沒有半導體方面的信息。於是我又去了校圖書館。管理員給我推薦了一本《少年半導體收音機》,翻看后才知道,無線電小組所說的“半導體”,原來是指用半導體三極管(也叫晶體三極管)安裝的收音機。於是我也想買三極管鼓搗“半導體”。

  可到無線電器材商店一問,三極管要三四塊錢一隻,磁棒要兩三塊錢一根,另外還得買二極管(替代礦石)、電解電容、開關、電池,喇叭、變壓器等,原來鼓搗半導體還得花這麼多錢,父母肯定不給,我有些泄氣。可看到無線電小組的人談論得那麼神氣,我又不甘心,便決定做一做母親的工作,做不通了再放棄。

  一天,我看母親比較高興,就趁機對她說,我還能裝比礦石收音機更棒的收音機,叫“半導體”。這種收音機比全哥家的收音機體積小,還不用交流電,想拿到哪兒聽,就拿到哪兒聽。費用比買台收音機低得多,有一二十元就夠。大概是因為我組裝礦石收音機大獲成功,母親對我有了信心,居然同意了,破天荒地給了我十元錢。

  我知道母親是咬着后槽牙給的錢,所以恨不能一分都掰成兩半花,能買處理品的盡量買處理品。那段時間,我放學后就到處找處理無線電器材的地方,跑第一樓,跑大旗杆,跑南大街,凡是有可能處理無線電器材的商店我都跑遍了。我還轉廢品站,當時保定的多數廢品站都賣拆解的電器元器件,轉的最多的地方是南關的兩處,西大街西邊的一處,城隍廟邊上的一處。

  南關公園北邊的那家廢品站賣電解電容,有小胡蘿蔔那麼粗,接線都七扭八歪,帶着焊錫,一看就是拆下來的。我看它不像是半導體上用的,沒有買。後來從第一樓里的那家電料門市部買了一隻我需要的白鋁殼的電解電容, 30微法的,花了幾角錢。

  我的低頻三極管也是從那兒買的,是“黑禮帽”外殼的那種,花了2元多。負責測試的是一位高個子的中年男子,大方臉,說話聲音渾厚,還帶磁性,很容易讓人記住。他好像以前在稅務角電料門市部工作過。他測試的工具不是萬用表,而是一台自製測試機。這台測試機是一個刷了清漆的木盒子,頂面上有旋鈕,有三極管插座。我猜着裡邊是他們自己安裝的4管收音機。測試前他開機讓你聽一下,然後拔掉相應的管子,插上你要買的管子,再調節偏流電阻的旋鈕,如果出來的聲音和測試前差不多,或者更大些,他就說沒問題,開票收錢。我還從那兒買了二極管、開關、磁棒,買了纏磁棒線圈的7股絞合漆包線。磁棒也很貴,3塊多一根。

  我最先實驗的電路是《少年半導體收音機》介紹的第一個電路——單迴路式單管機電路。書上不僅有電路圖,還有實體接線圖,我就是按照書上的實體接線圖安裝的。實驗時我一般不用電路板(正式安裝我用的電路板是三合板),接線也不焊接,而是將元器件攤放在桌子上,用細銅絲(多股電線中拆出的細銅絲)綁紮。之所以這樣,主要是想檢驗各元器件的效能和電路的效果,如果特別滿意再考慮正式安裝

  開始我沒有烙鐵,正式安裝也就是把元器件固定在三合板上,接線時依然採取綁紮的方法。後來我找到一塊紫銅,用它做了個火烙鐵才開始焊接。焊料是焊錫絲和松香。

  第一次實驗圓滿成功,接上天線、地線,聽筒中發出的聲音比礦石收音機大多了。接着,我又實驗來複再生式單管機。這需要用高頻三極管,我又去第一樓買了一隻,花了3元多。還買了一個二極管和一個用於自製高頻扼流圈的小磁環。這次試驗也順利成功。接着我又在來複再生式單管機的基礎上,加一級低頻放大(有現成的低頻管),實驗兩管機。

  書上說這個電路的效果不錯,不用天線都能帶動喇叭。於是我又到處找便宜喇叭,最後在南關公園北邊的那家廢品站用4角錢買到一隻動圈喇叭,5吋的。動圈喇叭還要配輸出變壓器,我又按書上的方法自制了變壓器。這次實驗雖然也取得成功,但我自己感覺不太滿意,主要是改用喇叭收聽后聲音太小,除了河北台能聽清楚,別的台都聽着費勁。

  進一步改進的方案書上就有——安裝三管機和四管機。我決定一步到位,加一個由兩個低頻三極管組成的推挽輸出,裝四管機。四管機的電路不光需要增加兩個三極管,還需要增加推挽式的輸入變壓器和輸出變壓器,增加帶開關的電位器,買這些元器件還需要錢,我只好再次向母親開口,母親又給了。

  電路中要求用作推挽輸出的兩個低頻管要參數接近,我買的時候希望大方臉的售貨員給用萬用表測試一下,他說測不了,最後還是在自製測試機上測的,參數如何就只能聽天由命了。雖說兩隻推挽管子不知是否匹配,但整機安裝後效果相當滿意,音量大了,台也多了,我決定把它安裝成正式的收音機。

  正式的收音機需要有機殼,而書中沒有相關介紹,於是我就自己設計。由於喇叭大,只能設計成台式的,我就參照同院全哥的台式電子管收音機畫了圖紙:外框由4塊框板組成;面板由上大下小的兩塊三合板組成,兩塊板向內傾斜相交,下邊窄的一條兒板上安裝旋鈕,上邊寬的一塊兒裝喇叭。后蓋板上留散音口。

  畫好圖紙,我向同院當木匠的喜子借了一把鋸、一個刨子和一個鑿子,就動了工。我雖沒有干過木工,但動手能力強,很快就掌握了這些工具。幹活兒的工序大致如下:一、刨好框板,連鋸帶鑿加工出“咬口”,再開出卡面板的槽兒;二、鋸好大小兩塊面板及后蓋板,分別掏出喇叭孔、旋柄孔、散音口,在大面板上粘上母親給找的綠色花綢子布;三、將需要粘合的地方都抹上膠,再把面板卡入槽中;四、將框板咬合在一起,敲實。最後在下邊粘上木腿兒。

  膠干之後,我用砂紙將機殼打磨光滑,並在下部面板和正臉兒的邊框刷了白色調和漆,在框板和后蓋上刷了天藍色的調和漆,還找了個天安門徽章釘在了大面板的左上角兒做裝飾。之後,我把焊接好元器件的電路板裝入機殼,就完成了安裝收音機的全部工作。

  母親看后讚不絕口,父親雖沒有表揚,但露出的也是讚許的神情。院里的鄰居也都誇獎,只有喜子的母親沒有表態。班裡的同學知道后也來觀摩,其中就包括無線電小組的同學,他們對我取得的成績都表示驚訝,公認我是班裡搞無線電的N0.1。

  我很興奮,決心再接再厲,可就在這時遇到了新問題:一是《少年半導體收音機》介紹完來複式四管機實驗之後,介紹的是半導體超外差收音機實驗,而我對它的原理和電路看不太明白。二是所有精力都用在鼓搗半導體上,影響了學習,各科成績都有所下降。英語是重災區,主要是因為它不能像其它課程那樣在課上消化,課下不死記硬背,無論如何也考不好。為此,我動了歪腦筋——期末考試前用鉛筆在課桌的黒漆上抄一大堆單詞,以備考試時偷看(找好角度就能看到)。可沒想到考試時模糊了,怎麼也看不清楚,最後考砸了。我覺着肯定及不了格,但分數下來出乎我的意料,竟然得了60分。發了卷子一看,才知道是教英語的李老師給加了分。事後李老師找我談了話,問我出了什麼情況,我只好如實相告。他建議我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並提醒我,這樣下去將來難以升學。

  這些問題影響了我的決心,我決定不再攀登“超外差”的新高峰,無線電活動就此告一段落。

  我在37班有個好朋友,叫老貴兒,他也在鼓搗無線電,裝的是電子管的收音機。他知道我也喜歡無線電之後,到我家看了我裝的半導體,又帶我去他家看了他裝的電子管收音機。他裝的好像是五燈(管)的,聲音非常響亮,響亮得半導體不能比擬,收的台也多,感覺和同院全哥家的那台不相上下。

  看到差距我有了壓力,又想集中精力鼓搗收音機。反覆權衡之後,我決定把主要精力放到學習上,但也不放棄無線電,擠出一些時間繼續搞。不過不再擴大實驗領域,而是繼續深化對半導體來複式收音機的鑽研。於是我先後在科技書店買了三四本有關半導體收音機的書籍,還買了《無線電》雜誌,從中挑選好的電路實驗。

  實驗需要元器件,我只好拆掉已裝好的收音機。不知是不是因為期望值過高,我實驗了不少電路都不滿意,所以實驗也就停不下來。一次實驗時,我綁紮好電路後進行調試,不知怎麼拉動了一下攤在桌子上的一堆元器件,聽筒中的聲音就突然沒有了。我心裡敲起了小鼓,說可別是短跑把三極管燒了。第二天一放學,我就拿着4隻三極管去第一樓測試。大方臉售貨員真好,二話沒說就幫着測。測到高頻管時測試機不響了,他同情地看着我說:“這隻燒了。”看着燒了的管子,我那個喪氣,心裡直罵:“你這麼笨呢?”我沒敢跟父母說,決定自己慢慢攢零錢再買一隻。

  其實,書上已建議做一個專門用於實驗的電路板,這樣既方便又安全,可我嫌麻煩沒有做,沒想到倒惹出了個更大的麻煩。

  不久,我在轉西大街那家處理無線電器材的商店時,看到正在賣玻璃殼的高頻管,五毛一隻,機會千載難逢,我立即搶購了一隻。當晚我又開始實驗,在調整偏流電阻時,我習慣性地用嘴唇貼到管帽上測試溫度(怕電流調大了管子發熱,我一直用敏感度高的嘴唇測試),沒想到那管子竟然比開水還燙,一下就把我的嘴唇燙了個大泡。我顧不上嘴唇疼痛,趕緊把電位器的電阻調大。電流小了,管子不那麼熱了,可音量也小了。沒有辦法,我只能將就。

  我一直在父母住的西屋搞實驗,因為我家只有父母住的西屋有桌子,我住的小東屋沒有。我一鼓搗就到半夜,10多平米的小屋亮着電燈,肯定影響父母睡覺,可他們從來沒有因此說過我。我當然也盡量不發聲響,比如調試聲音時就不用喇叭而用聽筒。

  我的實驗也不知搞了多少次,最終還是覺得老的經典電路更好一些,於是決定不再實驗電路。不過我又有了新目標,就是裝一個袖珍收音機,因為只有袖珍收音機才能體現半導體攜帶方便的特點。

  袖珍收音機的機殼,既要小巧,又要結實,我感覺自己做不了,就想買一個,可商店很少有賣的。一次,我正好碰上一家商店在賣,就擠進人群,買了一個。這機殼很典雅——黑色塑料的外框,白色塑料的正臉兒,喇叭孔上還裝飾着黑色的橫條紋。之後,我便根據這個機殼攢錢購買所需元器件,由於父母給的零花錢很少,半年過去了還沒有買齊。

  這時同院的安哥買了個粉紅色外框的機殼,讓我幫他裝一個小半導體。那時成品半導體很難買到,趕時髦的人都找人幫着安裝。我用安哥給的20多元錢(印象)買齊了所需元器件,很快就將收音機裝好。我給他裝的是來複式四管機,也就聽十來個台,聲音也不是很大,還有些尖厲,跟全哥家的電子管收音機沒法比。可安哥挺滿意,因為能隨身帶着隨時聽。

  大概在1966年初,叔叔一家從老家來保定看望我們,他也讓我幫着裝了一台袖珍機。

  我自己的元器件最終也攢齊了,我也為自己裝了一台袖珍機。現在我還能記起裡邊的零件,有帶白色旋鈕的小電位器,有雲母介質的小單聯,有帶有金色貼紙的小喇叭。

  袖珍收音機裝好后,我沒有再繼續實驗,而是集中精力學習,因為我面臨著升學考試。可沒想到很快就文化大革命了,沒有了升學這回事兒,我也再不用學習,於是我又重操舊業,除了搜羅新電路實驗,還幫別人裝收音機。我的好朋友型同學就給我攬過活兒。型同學也喜歡搞無線電,他所在的物探大院的一個比他小四五歲的孩子求他幫忙裝收音機,他一口答應,可一直給人家裝不好,就讓我給幫着裝。他知道我一直用煤火爐燒火烙鐵焊接,特麻煩,就幫我借了那個孩子的電烙鐵(那孩子那麼小,他家就給他買了電烙鐵,真讓我羨慕)。我一用,真方便,就盼着自己也有一個。退休后我才如願以償,買了一個,可至今還一次都沒有用過。

  1969年,我去了內蒙兵團,帶上了那台袖珍機,把那個台式機留給了父母。至於買的那些半導體書籍、雜誌和剩下的元器件,都送給了喜子。去兵團前,喜子幫我打了個箱子,無以為謝,這把這些東西送給了他。他受我的影響,也喜歡了上無線電。

  我把袖珍收音機帶到了內蒙的烏拉蓋草原,本以為能在戰友們面前顯擺一下,可沒想到,開機后只能聽到電流的聲音,好不容易找到個台,聲音也小的像蚊子叫,看來草原深處的廣播信號是太弱了。眼看顯擺不成,我沒敢聲張,悄悄把它壓到了箱子底兒。後來探家時又把它帶回了保定。

  我已經有了聽收音機的習慣,聽不着就彆扭,便暗下決心,自己攢錢買一台能在草原正常收聽的收音機。1974年4月,我發現烏拉蓋供銷社在賣半導體收音機,就趕緊買了一個。是紅燈牌便攜式七管三波段超外差收音機,價格為98元。貴是貴了點兒,可感覺着值。它音質好,音量大,靈敏度也高,能收到許多台。還非常漂亮,是黑色的塑料殼,金色的喇叭罩,還配着棕色的皮套,背在肩上自己都覺得神氣。

  1975年我從兵團返城,發現我安裝的袖珍機和台式機,都處於閑置狀態,基本沒人聽,看來個人安裝的這種半導體已經落伍,沒人待見了。我帶回的“七管紅燈” 倒很受歡迎,弟弟妹妹們都搶着聽。

  1977年我結婚時,這台“七管紅燈”是我們夫婦唯一的家電,婚後好長時間的業餘生活就是聽它說唱。後來社會上開始流行磁帶錄放機,用它能錄節目,放音樂,想聽什麼就聽什麼,不像收音機只能被動選擇。我倆有些眼紅,也着手攢錢。1985年6月,我們花481元(當時我倆都掙30多元,這錢也算是大錢了)在保定商場買了一台“南虹”NH5305型台式雙盒式立體聲收錄兩用機,不僅能用磁帶錄放音樂,還兼作收音機,我的“七管紅燈”也就閑置起來了。

  後來,妻子聽說她的一位總給我們幫忙的工友想買半導體,就把“七管紅燈”送給了人家。

  我本以為自己徹底告別了半導體情結,可最近從網上看到,有人為了懷舊,竟然網羅舊元器件,重裝半導體,搞得我也有點兒心動。可我又懶得動手,就寫這篇文章做個了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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