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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出了個大王子——歲月划痕之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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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出了個大王子——歲月划痕之二十一 標籤:歲月神偷 小王子

  班裡出了個大王子

  ——歲月划痕之二十一

  一年級第二學期開學時,我發現教室後排原來的空位上多了一位同學,他中等個兒,黑黑的臉,神情冷漠,一直坐在那兒基本不動,冷眼看着別人說笑。

  他是誰?問別的同學,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坐着不動?有的猜測是怯生,有的猜測是“相蛋”。那時還沒有擺酷這樣的詞,一般管裝模作樣的人都叫“相蛋”。

  上課後,張老師給我們介紹了這位新同學,說他是從外校轉來的,姓楊。

  後來,同學們知道了楊同學就住在緊挨我們學校東牆的紀家衚衕。再後來同學們又知道了他胳膊和腿上有魚鱗,都覺得他不同尋常,說不定是由龍“淘生”(轉世)的,都對他另眼看待。

  紀家衚衕是一條大衚衕,好多孩子都在我們學校上學,他們不分班級,不分年級,都在一起玩兒,非常團結,顯得很有勢力。聽說楊同學也是紀家衚衕的,我們都對他高看一眼。

  他蔫乎乎的,並不活躍,可我發現他身邊很快就圍攏了好多同學。後來又聽說,他被這些同學推舉為“大王子”。

  他們說“大王子”時“子”發輕音,我理解指的不是最大的“王子”,而是最大的“大王”,就類似《西遊記》獅駝國中的大大王、二大王、三大王那樣的說法。還別說,他們也推舉了“二王子”,是住在城隍廟街的一位徐姓同學。

  這之前,班裡的男孩子都是仨一群倆一夥地玩兒,而有了大王子之後,班裡的活躍分子基本都圍攏在大王子周圍,玩兒什麼都一幫一夥的,很有聲勢,還顯得更有意思。

  他們經常在一起談論如何看不花錢的“蹭電影”,所看電影是如何的有趣,聽着都讓人神往。為了不被邊緣化,並能參加他們那些有趣的活動,我便主動向他們靠攏,他們很快就帶我玩兒了。

  他們第一次帶我玩兒,就是帶我去看電影。那天晚飯後,我跟母親打了招呼,就去與他們會合。他們要去的電影院是南關公園電影院,就在南關公園的東大門外,離我們家比較遠。

  到了那兒才知道,電影院並不因為我們是小孩就對我們免票,我們要從影院西院兒散場側門下的空隙鑽進去。我有點兒不願意鑽,覺得跟小偷似的,不地道。可他們說我是膽小鬼,威脅以後不帶我玩兒了,我只好同意跟着鑽。

  大王子首先鑽,其他人依次鑽,我是最後一個。他們鑽得都很輕鬆,並轉眼就進了電影院。而我鑽時卻覺得很費勁,因為門下的空隙實在太小了。我連蹭帶爬地鑽進去,剛站起來就聽到有大人喊:“站住!”原來我正好碰上了去廁所的影院工作人員,我看情況不妙,立即向電影院飛跑。影院里很黑,我找不到夥伴兒,有點兒不知所措,就跑向影院的另一個側面出口,因為那兒掛着布簾兒,我可以藏在簾后。

  那個工作人員很快就追到這個門,把我揪出來。他連推帶搡,罵罵咧咧地把我轟出影院。去的幾個人就我一個人被轟出來,我很喪氣,又不敢再鑽,只好一個人回家。

  第二天,他們都說我笨,連個藏的地方都不會找,並承諾再去了會照應我。

  後來再去時,我運氣沒那麼差,沒有再碰上那個倒霉的工作人員。

  我在那兒看的第一部電影是外國片《毀滅的發明》。那片是科幻片,可棒啦。還看過蘇聯片《雪地激戰》,內容好像是俄羅斯與土耳其打仗的事。還看過蘇聯片《海底擒諜》,反特片,驚險,緊張,刺激。還看過一個相聲片,叫《遊園驚夢》,是侯寶林和郭啟儒主演的,諷刺一個不講文明、不守規矩的人,可逗啦。還有一些就說不上名來了。

  大王子除了帶我看“蹭電影”,還帶我撈過魚。

  大王子他們以前就撈過魚,他們撈的小魚就放在罐頭瓶里,也就一寸多長,像片銀白色的柳葉。那小魚一口接一口地呑水,不停地擺動着尾巴游來游去,確實很有看頭。我問他們從哪兒撈的,他們說是北關外的小河裡,並答應帶我去。

  星期天的時候,我按照約定,準時去找大王子會合。按照大王子的要求,我帶了拴上繩子的罐頭瓶,並在裡邊放了餑餑渣。大王子說,把罐頭瓶沉到河裡,小魚就會自己往裡鑽。

  約好的五六個同學都到齊了,大王子就帶着我們向北走。從稅務角到北關,也就二里多地,我們很快就到了護城河上的北關橋。那時保定的城區還很小,過了北關橋就是郊外,到處都是菜地、莊稼地,滿眼的綠色。

  大王子帶着我們轉過幾片菜地,幾片莊稼地,就到了撈魚的那條小河。那條小河也就三四米寬,河水很清,也不深,有的地方可以看到河底。它是東西向的,也不知通向哪裡,我覺得應該通着護城河。

  河裡的小魚很多,扔下一塊餑餑渣,就能引來一群。印象中它們經常在水面遊動,永遠也長不大。至今我也不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我想當然地認為它們是做白洋淀鍋包魚的那種小魚,不知確否。除了小魚,河裡還游着一種長着尾巴的黑豆豆。大王子他們說那是蛤蟆豆,長大能變成蛤蟆。

  看到有這麼多小魚,我非常興奮,立即拿出罐頭瓶找放下去的地方。水邊多數地方又濕又滑,同學們都小心翼翼地尋找合適的乾燥地點。

  我發現一個水面較寬的地方魚挺多,就把罐頭瓶沉在了那裡。不一會兒就有魚鑽進去,我異常興奮,趕緊向上拉瓶子,並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這下不好,我腳下一滑,刺溜一下掉到了水裡。

  “啊!救命!”我一邊大喊,一邊拚命撲騰。大王子聽到喊聲,幾步就跑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上來。

  我沒想到他竟然那樣有力,怪不得他能當上大王子呢。此時,我本應表示感謝,可我光顧了害怕,竟然什麼也沒有說,最後還哭起來。

  大王子決定結束此次活動,立即送我回家。我害怕母親看到我衣服濕了,知道我去河邊,訓斥或打我,有些為難。大王子便提出,讓我去他家烤衣服。那天是大晴天,我們邊走邊玩兒,等走到學校附近時,我的衣服竟然自己幹了。

  我還跟着大王子去冰窖偷過一次冰塊兒,那次成功了。

  大王子他們以前已偷過冰塊。他們說,冰窖里的冰有十來屋子那麼多,去了能吃個夠。那時候父母很少給錢買冰棍,聽說有這樣的美事,自然想跟着去。

  一個星期天,大王子又帶我們六七個同學出發了。去的還是北關,那個冰窖就在我們上次撈魚的那條小河西邊,離河不遠。

  那是一個很大的坑,坑裡都是冰,冰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草帘子。聽說,保定市賣魚的都來這裡拉鎮魚用的冰。

  坑邊不遠處有小屋,估計裡邊有看冰的人。可我們下到坑裡拿冰時,並沒有看到有人出來。

  坑裡的冰塊兒都很大,多數都粘在一起,我們就撿碎冰往嘴裡擱。吃得肚子都發涼了,才打住,走時我們還一人捎着一塊兒。

  在凱旋的路上,我跟他們學會了一首新歌。這歌的曲調是《我是一個兵》,可詞兒聽上去卻像他們編的:“我吃一塊冰,吃了肚子痛,先拉稀后拉膿,得了痢疾病。”我們興高采烈地唱,邊唱邊吃手裡的冰,好像這歌詞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一樣。事實上也確實與我們沒有關係,因為我們誰也沒有“肚子痛”。

  後來才知道,那坑裡的冰是當地農民冬天時從旁邊的小河裡採的。想來那時候小河裡的水還是很乾凈的。我大了之後再注意這條小河時,裡邊的水已是黑綠色,如果再吃它做的冰,肯定要“得了痢疾病”。

  大王子帶我玩兒得這麼有意思,我自然對大王子很信服。可班裡有位王姓同學似乎不買他的賬,還背後說他的壞話。

  這位王同學也很活躍,總帶着幾個同學一起玩兒。他也和我熱絡過,後來因為騙過我一次,我才和他疏遠的。

  他家住在保定電影院以南,離我們學校較遠,不知為什麼上了我們學校。他放學可以走穿過相府衚衕的路線,所以有時就和我搭伴。

  一次,他說他能帶我抄近路,我就傻乎乎地跟他走。他帶着我先走梁家衚衕,再從梁家衚衕中部進入棗兒衚衕,之後穿過一條很窄的小路,竟然到了北大街北口,這裡離大慈閣很近,可離我家卻較遠。原來他在騙我,帶我走了一條他不繞遠我要繞遠的路。此後我疏遠了他。

  不知大王子怎麼聽說了王同學說他壞話的事,找茬兒打了他一頓。王同學很頑強,拚命抵抗,可他不是大王子的對手,反而因此多挨了幾拳。看過大王子打架,我才知道他不是徒有虛名。

  後來,王同學轉學離開了我們學校,不知是因為家遠,還是因為挨打。

  不過大王子的有些規矩,我不能完全理解,比如他排斥“相蛋”的人,而對“相蛋”又定義得很寬泛,裝模作樣包括在內,“假積極”包括在內,甚至連講究衛生也包括在內。

  班裡有位姓薛的同學,長得白白凈凈,穿得也乾乾淨淨,學習不錯,人也老實,不招惹任何人。可大王子不喜歡他,他喜歡邋遢的,另外他還懷疑薛同學向老師打“小報告”,所以慫恿別人欺負薛同學。薛同學不敢反抗。不過薛同學的家長知道了這種情況,給他轉了學。

  大王子還討厭和女同學說話的男生,認為不夠“爺們”。誰要是和女同學說話,他就會慫恿別人起鬨,予以獨立。我和我的同桌樊同學本來是說話的,看到這種情況也就不敢說了。

  二年級開學后,大王子他們的活動又有了新內容——“撿鐵”,因為學校讓我們“獻鐵”。

  1958年6月,市裡根據上級指示精神提出要“大搞特搞鋼鐵工業”。在七八月份組織實施時,我父親就被抽調到了保定市第二煉焦廠。這個廠主要負責生產鍊鋼所需要的焦炭。

  後來有同學拿一種叫“吸頭石”的東西,在學校搞惡作劇,乘人不備用石頭蹭人的頭髮,被蹭的人的頭髮會被吸住拔走,很痛的。聽說這神奇的東西就是焦炭,但父親沒有給我拿過。

  對於鍊鋼需要的原料,市裡除了組織上千人進山選礦,還要求各單位各階層“大獻廢鋼鐵”,學校自然也有捐獻的任務,所以老師就動員我們捐獻。

  由於學校布置任務比街道晚了一步,家裡的廢舊鐵器已被搜羅一空。街道幹部是很認真負責的,連家裡的鐵鍋都要數一數,有富餘的就要收走,我們家就被收走一口。可後來我們做飯的大鐵鍋裂了之後,想再買新的可就難了,哪兒都沒有。我就奇了怪了,“大鍊鋼鐵”煉出哪么多鋼鐵,怎麼不鑄鍋呢?後來,我們還是通過老家的叔叔幫忙,在饒陽縣買了一口。

  家裡找不到廢鐵怎麼辦?大王子就帶領我們到街上去撿。

  記得我們曾到鐵道邊上去撿“鐵珠”。那裡堆滿了煉鐵后出的廢渣,大塊的廢渣呈泡沫狀,黝黑錚亮,有的地方還冒藍光。敲開后裡邊有時會有小鐵珠。當然,散落在地上的小塊廢渣里也能揀出鐵珠來。

  當時市裡要求“把大鍊鋼鐵放在一切工作的首位”,所以各單位都自己建土坯爐煉鐵,大概太不專業,出了好多廢渣,堆得到處都是。我們瑯瑚街小學是否也建爐煉鐵,我沒有印象,反而記得厚福盈小學操場曾煙火升騰。雖然不少單位都在煉鐵,但都不讓孩子靠近,只有鐵道邊上那片不知什麼人倒的廢渣堆,我們可以隨意出入。

  我們撿的廢鐵開始交到班裡,後來老師不再催着要,也就不交了,都賣到廢品站。

  再後來,我們就不撿鐵珠了,而是在街上拆卸那些能拆下的鐵件,其實我知道那是偷,但我看他們幹得那麼理直氣壯,也覺得那東西就是無主物了。

  撿鐵賣的錢都歸大王子支配,至於怎麼支配的,我就一無所知了。

  我很有些不痛快,就不再參加他們的撿鐵活動。後來得知他們還成幫結夥地偷小攤販的東西。打掩護的人圍住小攤販,假裝要賣,偷的人則站在後邊從縫隙中伸進手去偷拿,他們管這叫“仙人手”。知道這些,我也不願參加他們的其它活動了。

  到二年級第二學期期末的時候,大王子轉學了。聽說是跟着父母去了天津。

  大王子走後,二王子徐同學並沒有繼任為大王子,而是連他的“二王子”名號都沒有了,我們班又回到了沒有“王子”的時代,人們仨一群倆一夥,誰想跟誰好就跟誰好,只是男同學依然不跟女同學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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