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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冷暖,黃埔古港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來廣州已近一年,去過的地方不少,還要走走的也很多,念念不忘的,不外乎小洲村和黃埔古港了。小洲村之美至今停留在想象,有幸前幾日與好友去了黃埔古港,那古港是那麼熟悉,好像什麼時候見過,好像什麼時候來過,好像什麼時候在那裡見過誰。 看車窗鑲着的圖景由高樓大廈漸漸幻變成低矮小屋,再變成小橋流水綠野流雲,我們來到了黃埔村的一個入口,沿着土路慢慢走進去,黃埔之景似一幅古畫慢慢舒展開來,其中的古樸和幽靜教人彷彿在烏鎮遇到桂花,心猿意馬,欲罷不能。 兩旁的老樹嘩啦啦地響着,風急時難免有一些枯黃的葉片打旋兒落下來,嶺南的四季不分明,春秋更是模稜兩可。落葉無定時,或許這種“不守規矩”賦予古港村民“不拘小節”般的好客吧。古港的姜撞奶啊瀨粉啊被村民推出來沿街叫賣,純手工製作,其中滋味自然純真。相對廣州市那些包裝精美且價格不菲的雙皮奶,這裡的雙皮奶更顯親切。真正的美食就在民間,束之高閣便也失了那份本色。

  土路慢慢變成了石板道,彎彎曲曲延伸到無盡處,兩邊綠樹成蔭,別緻的磚瓦房安靜地坐在這古村落里,彷彿一尊尊笑看人間的大佛,看盡世間紛繁。走在這石板道上,不管站在哪個角落,任何地方,喧囂都在遠處,近旁只有荒藤老樹,只有樹上的夕陽和枝頭不再放肆的鳥兒,只有鳥兒般陷入沉思的石板凳,還有板凳上皺了的報紙,或許一樣皺了的還有看報人的心吧……看淡紛繁的人或許來這裡看看自己吧,風兒在水面輕輕走過留下道道褶皺,像極了吳道子筆下的衣裳。

  古港之所以稱之為古港,當然和它的古樸有關,又或許被稱為古港才顯得古樸吧。那些故居和祠堂都有了幾百年的年紀,政府撥款對其稍加修葺和裝飾,完滿又不失古樸意味,它們驕傲地站在那裡,為世人所驚嘆,也向世人闡釋了宗法,中國人注重宗法,梁氏祠堂等多少樓閣都是尋根的地方。它們和屋頭一蓬衰草一樣默默地站在那裡,從我們還沒到這裡知道這世界又沒了我們。風裡吹來浮蓮的清香,在歲月的流里,又有誰能走到永恆。這些古建築群錯落着,讓過客多少次徘徊在巷口手足無措,彷彿一名畫師面對大好河山卻遲遲無法下筆一樣——如何下筆都是錯,都顯得多餘而無所適從。一塊塊光亮的石板記錄了人間多少分分合合,而今磨礪了這般光澤,不知多少歷史在上面碾過。

  我們在這些古建築里走散了,我迷失了方向,你也走不出來,我打電話與你:“在哪兒?我見不到你。”你淡淡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這裡的房子都長得差不多。沒關係啦,一個人走走,也是恬靜而奢侈的。”

  六角窗,四邊檁,窗外可窺見屋內乾坤,只覺得瞬間穿越回那段歷史了。屋檐伸出很長,就在這屋下避雨,何嘗不是享受呢?淅淅瀝瀝淅淅,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白首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對面街邊,一位畫師坐在老藤椅上,左手夾着煙,裊裊上升的青煙迷濛了誰的視線,右手輕輕地扶着畫架,青筋突兀,像極了村口那株大榕樹的根,載着的是滿滿的回憶。這些塵封了多年的舊事和女兒紅一樣,越老越傷人。可誰也難逃夕拾朝花這劫,縱是傷痕纍纍,也只能和眼前的畫師一樣,滿眼惆悵,僅此而已。過去的事能和誰說?這回憶,只待與年華的雨相遇,淋濕在某個相別的地方,即使內心百感交集,也只是淡淡一笑,那些人那些事怎是隨隨便便就能描摹出來的?與美好一起下了酒,留一整張的白,又何妨?

  “嘿,我在這兒吶!”越是複雜的世界驚喜越多,在古港的某個轉角,你可以看見深思中的畫師,也可以看見一隻肥貓在屋后懶懶地睡着,或者在某個地方驟然企首,驚訝於葉間何時多了幾朵雞蛋花,又或者在樹下闖出一個和蠟筆小新那樣的騎着小小自行車亂竄的小孩子,後面跟着幾隻小狗,狗追着小主人,尾巴左右搖着,把夕陽搖下山。

  轉角處的相遇讓人感慨情節太像小說。

  那本是無人知曉的古村落,儘管如今多少人慕名而來,但其安寧的本性豈能說變就變?生活如秋水,映照着無比的晶瑩。風雨暉明、各極其致,蟲沙荇藻,歷歷可數。我一直以為自己來過這裡,一直以為在這裡見過你,可是現實中差點迷路和聽不懂的唧唧歪歪的粵語讓我堅信我身在異鄉,這遇見又讓人信了緣分。多少年華在這古屋相遇,多少故事在樹下重演,多少歲月在屋前小河裡讓我們扼腕。空曠的村落里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連蟬鳴都顯得寥廓,若是在這轉角處昏昏睡去,醒來會不會有蝴蝶停下?昏睡時的我們又錯過了多少蝴蝶的故事?風過檐鈴草動蟲鳴,倘若給我筆墨,此刻我會抄下顧城那首詩——我的心/是一座城/是一座最小的城/沒有雜亂的市場/沒有眾多的民眾/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只有一片落葉/只有一簇花叢/還偷偷掩藏着——兒時的深情。

  打着傘,我們在路人的指引下來到古渡口,只見水面泊着幾隻破破的老船,水面不起微瀾,好像一鏡子,照出你我年華里最無邪的日子。 水邊是一株可蔭幾十人的老榕樹,樹上坐着一個小孩,樹下站着一個蒼蒼白首的老人,一邊護着樹上的孩子,一邊喃喃地說寫什麼——有一天那孩子也會長大也會想起童年的事,會想起那些晃動的樹影,會想起他爺爺,他會跑去看看那樹,去撿拾那樹下碎片般的陽光,那碎片里有折射出多少笑聲?你說你也想去樹椏上坐着,想要光着腳丫在樹上唱歌,風颼颼而過,飛揚的長發里又飛出多少童年的故事?你說你在鄉下度過了人生前十二年,這一輪迴里你做了山的孩子,你曾在瓜架下看滿天星辰,聽爺爺講楊家將的故事,然後靜靜睡去;你曾陪奶奶在樹下乘涼,只幻想如果當年那蒲扇的風還在,請捎去幾聲問候;你曾瞞着爺爺一個人跑到屋后小山找小松鼠,遠遠看着爺爺從村口回來便小跑下山坐在桌子前假裝寫作業,內心砰砰跳像裝了一隻小松鼠……史鐵生在《牆下短記》里提到“一些當時看去不太要緊的事卻能長久紮根在記憶里,千百次機緣錯過,終於一天又看見它們,看見時光把很多所謂人生大事消磨殆盡,而它們堅定不移固守在那兒,沉沉地有了無比的重量。”如今的你在古渡口的樹下幻想在樹上唱歌的歲月,有一天你又會在樹上唱什麼歌讓風帶去,腦海里是誰的影子誰的故事?

  後來我們坐船去了水的對岸,不圖去岸邊做什麼,只是羨慕蘇軾“清溪淺水行舟,暑至臨溪濯足”。水域寥廓,岸芷汀蘭,鬱郁青青,沐着襲人的涼意,感嘆天連水水連天,碧彎彎一環青山近近遠遠,似寫意畫上側鋒淡墨一抹,也便是萬頃江山了!天上的積雨雲像棉枕一樣厚實,又像羽翼般輕巧,點上日光也便金燦燦了。

  你在岸邊看着一群白鳥飛過,想起你說你那高中時,那個有湖有山的學校里有一群群白鷺,一到夏天,那些白衣少年和白鷺一樣呼啦啦地飛走了。總有一天,你我也會和白鷺一樣偏偏而去是吧?

  “江上旅遊,最理想的,應當坐木船,浮家泛宅,不計時日,迎曉風,送夕陽,看明月,一路從從容容漫遊過去,覺得什麼地方好就停泊在那裡,等興盡了再走。”

  好一個興盡了再走。

  那就興盡了再走吧。

  文學院12中文班 蔡浩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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