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棵樹

　　那一棵樹就長在二十多年前北疆有個叫856農場的北部公路邊上。那時我是護路工人。

　　初春時，我剛剛上路就看見那棵樹在空蕩的公路上孤單地站着。它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豆與麥的原野。春天最先賦予了它滿枝頭綠蓬蓬的葉子。它就像旗幟一樣率領着腳下無邊的春色。

　　我們把它作為二連與三連公路間的界際，只遠遠地望着它一天比一天綠得發黑。我一直很想近前去看看它到底是一棵什麼樹？它怎麼會孤零零地活下來並生長得那麼粗壯又繁茂的呢？

　　直到夏季來臨，我們發現它已舉起一樹的花，才像瘋了一樣跑向它。花香蓋過草香，濃濃鬱郁地撲鼻而來，我們四個女孩子歡叫成一群喜鵲，圍着它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看那粉白色的花團層層疊疊堆滿一樹，我們就一個勁做深呼吸狀，任它將團團芬芳再灌進我們的肺腑。我們四個人誰也弄不清它到底是什麼樹？北疆無際的原野除了白楊，很少見到其它的樹，更何況這麼美麗的花樹了。可是它從哪裡來？是哪個屯墾戍邊的官兵在離家千里萬里時，將自己故鄉的樹種帶到了這裡？此時兵團墾區的歷史大約已有二十多年，這位官兵又有幾歲了？他是否還健在？在這棵樹綠滿枝頭花滿樹的季節，他又在哪裡呢？

　　北大荒寒季過長，這棵本不屬於當地的樹種又是怎麼活得如此繁盛的呢？那位栽下它的人一定和這棵樹有過什麼約定吧？像所有墾荒者一樣，只要把根扎在這荒原邊地，就一定能再活出一個故鄉。於是，它就與墾荒者一起蓬蓬勃勃地生長了起來。於是，北大荒就有了豐美的四季。就真正地成為了一片人煙鼎盛的故土。

　　以後的許多年我都忘不了那棵樹。它也常常走進我的夢裡。夢裡它總是站在我家門前那個有着平台的山崗上，藍天白雲下舉着一樹粉白色的花朵。有時它還要領來更多的花樹一起開滿我的夢境。那些花樹各式各樣，美麗異常。

　　如今，我竟然也居住在了擁滿花樹的小城。每當春夏花樹綻放的季節，我都要去尋找它的身影，我相信它一定就站在這些花樹中間。讓我驚異的是，這些花樹幾乎都曾隨着那棵樹走進過我的夢境。難道真有這樣巧的遇合？難道我生命最深最深的地方就該珍藏這樣一個畫面嗎？這畫面註定是前世就刻在我記憶里的吧？也許我們今生的一切追求都是為著尋覓前世的記憶？那棵相識多年的花樹，是不是與我有着宿命中的某種約定？它是不是在昭示我，冥冥之中就有這麼一個美麗的境遇在等待着我？

　　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