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歌月徘徊

　　??重陽已過，秋意深深。

　　??我非專業歌者，我唱的是心靈之歌。

　　??年青的月色自然比今天美麗。今夜回憶往事，沿着時光的河流一路逆行，槳聲燈影里，盛滿心懷的竟然是一片殘月！而殘月有如秦磚漢瓦的碎片，誰又能信口雌黃，說碎片不重要呢？把那鄉村月夜的大門推開，我聽不到往日聽慣的鼾聲。柔柔的秋風夾着絲絲寒意，從大榕樹的樹冠上悄悄爬了下來，倚在我衣衫單薄的身上。我仰頭張望的時候，天上只有一片殘月，孤寂地掛在空中，隨着我的影子亦步亦趨。彷彿月兒孤獨已久，渴望我陪着她多呆一會兒。我還是一個小小的少年，能解讀月兒的心事嗎？總之世間種種，不如意之事如田裡的野草一樣茂盛，這是我從遠去的鄉村作出的判斷。假如當年因為故鄉明月的殷勤挽留，說不定我還是一位沿襲祖輩衣缽，滿面鴉色的中年農夫吧。今天，我並沒有為自己的改變而驕傲，當年辭別田園井水和埋葬祖宗骨頭的高山，只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在飢餓相煎的日子，逃離往往成了年青人唯一的選擇。其實，我的根還扎在祖輩用血汗開墾出來黑土裡。當在城市污濁的空氣里損壞來自鄉村的健康身子，當在車間機器和汽車的轟鳴聲里度日如年、患上神經衰弱，怎不懷念曾經擁有的松風明月？渴望重新過上田園牧歌式的生活？

　　??然而，結合歷史環境，只有逃離到外面的世界尋找我們認為“值得、有意義”的東西才是對的。四十年光陰過去了，我從遍布瓦礫的異鄉土地上站起來，從城市高樓大廈的夾縫裡像一株野草一樣長起來，發覺失去和擁有的同樣重要。

　　??對那時明月的叛離，多年後的借口，依然合情合理！

　　??可是對柔情蜜意的叛離，又有什麼樣的借口？花和月，這是浪漫和柔情天生的一對搭檔。在迷離的月色之下，月移花影，風送香來。我試問自己，曾經是一個深深愛花的人嗎？世上愛花的人比比皆是，尤為痴情的當屬《三言二拍》的秋公了，花謝他哭、花開他笑，這老頭兒對花兒的愛夠深啊！教天下無數愛花者競折腰！老頭兒艷福不淺，後來還成了仙，到天上快活去了！真真教人羨煞哉！

　　??天上沒有永遠的月明，地上沒有常開不敗的花朵。美麗的東西是不長久的，長久的就不是美麗的了。或有人問愛情是一隻什麼鳥？我的解釋自然不是鳥，而是由花朵變成青草了，只有青草才有資格做到四季常青啊！

　　??所以，我對花朵說，準備好你的日記，把花香和月兒的舞蹈夾進潔白的信箋里吧，愛情不可以每天都如花開，否則，凋謝的日子始終會有到來的一天。當死亡之神指派牛頭馬面，奪去你浪漫的小星星，你難免肝腸寸斷啊！還是快快做一叢青草吧，寄情永恆的綠色，輕輕偎依，就是一首優美的歌兒，其色不艷，其情款款。

　　??我要輕輕告訴你，這些年連月也沉醉的夜晚，我見過有好幾朵美麗的花朵就在眼淚浸泡下凋謝了，她們的體溫還葬在我厚厚的文字堆里，偶然在深霄不眠的時候，我會想起冷如月色的往事。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人生如夢，繁華安在？千山之下，黃土覆蓋之下豈止枯骨？

　　本文作者：詹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