靰韇草的溫暖

　　靰鞡草的溫暖

　　獲悉南方派草製品製作手工工藝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序列，儘管北方草製品手工製作工藝人才輩出，但是，在非遺序列里尚屬空白。我受文化局委派，走基層搜集、整理、挖掘北方派草製品手工製作工藝。恰好，有人舉薦太原街地區有一家工藝美術門市部歷史較為悠久，於是，我與業主相約面談。

　　正是飛花季節，瀋陽市大街小巷處處斑斕，草青花紅，綠木成蔭，桃李鮮花飛過，丁香、刺玫接踵綻放，隔街飄香，連天上的白雲都被熏醉的彤紅。浪漫的花季，給人們帶來了無比的喜悅，路人一張張笑臉似乎在與鮮花媲美。我無心瀏覽這燦爛的溫馨，轉瞬間，來到了工藝美術社門前。

　　門前擺放着些許枯黃的乾草，近前凝視，是關東極為普通的靰鞡草。靰鞡草常年生長在荒無人煙的山澗、溝壑、濕地，身瘦無力，遇有風雨等外界壓力，便萎縮一團，任其蹂躪。世間常將無能力者以靰鞡草芥比擬。然而，將靰鞡草晒乾，一絲一團地集中起來，可以起到短時間的保暖禦寒作用。去日，貧困潦倒的勞苦大眾，常常用靰鞡草編織草鞋、床墊等，有時，還直接把靰鞡草蓄進鞋殼裡取暖。樂觀的勞苦大眾，將這種一文不值的靰鞡草和昂貴的人蔘、貂皮並稱為“東北三寶”。

　　越過門廳，一件件用靰鞡草綉制的工藝品映入眼帘。大的有掛毯，小的有草鞋、草墊，諸多的草筐、草簍之類的工藝品均由靰鞡草綉制。秀美的草根文化碩果，釋放出關東黑土地特有的芬芳，使人嗅起來是那麼的格外親切。我正陶醉於白山黑水間的艷麗，暮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我眼前，抬頭相望，竟然是她。

　　她，網名叫“一陣風”，是我參加游泳運動的好友，相熟已經很久了。“一陣風”能歌善舞，在諸多的文體活動中，無論是打籃球、騎自行車、登山、游泳等等，樣樣都不落後於人，充沛的體力，洋溢出樂觀主義的浪漫精神，認識她的人常常讚美她是萬事無憂樂天派。其實不然，她的生活經歷是淚水與汗水相溶在一起的。

　　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往事。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花季年華的她，懷揣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興高采烈地來到一家國有企業報到。當時，能夠躋身於國有企業工作，是一代青年人的理想。正當她暗下決心，欲施展才華來吟唱青春之歌時，萬里晴空中突然一聲巨雷炸響，國有企業關閉了。一曲燦爛的青春之歌剛起個頭，便失業了；夢寐以求的理想之花，被一陣風刮跑了。失業，使她茫然不知所措，更可悲的是噩耗接踵而來。老父親耗費了不少的資費，好不容易託人將她的工作安排妥當，聽說付出的巨大的努力，一夜之間化為烏有，一股無名火攻心，不久便患染疾病，至今未愈；特別疼愛她的老母親，眼見父女倆窘態，連着急帶上火，突然染上重病，不久就辭世了。突如其來的巨變，讓她欲哭無淚，欲嘆無聲，此後，她便用“一陣風”為網名，應用至今。世態炎涼，面對殘酷的生活現實，“一陣風”沒有哭泣，為了讓年邁的老父親的牽挂得到一絲安慰，她毅然地選擇了草草嫁人。結婚一年以後，自己的寶貝女兒出世了。眼見孩子一天天長大，老父親一天比一天衰老，生活里需要巨額的費用打理。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需要用錢。今後的生活怎樣度過，美妙的溫馨在哪裡，仰望浩瀚的煙波，她開始從冷靜的思考中尋找答案。

　　一個冬日，她與好友登山，漫山遍野的落雪掩蓋了黑土，放眼眺望，滿目蒼涼。踏冰雪路登山，每向前一步，便要後退半步，更有冷風相伴，正所謂“路出寒雲外”，舉步為艱。行進中，忽然感覺腳下軟綿綿的，低頭一看，一團枯萎的荒草裸露出來。同伴中不知誰說了一句，這就是靰鞡草。嚴寒下的烏拉草，葉黃心綠，在冷酷的環境里，仍然彰顯頑強的生命力。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陣風”心裡感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難道我的一生真的還不如草芥嗎。

　　登山歸來，“一陣風”仍然在思襯着靰鞡草的啟示，昔日的東北三寶之一，今日為何就不能變寶呢。於是，她遍訪群師，開始了對草製品工藝美術的探索。

　　人生豪邁，大不了從頭再來。二十多年來，“一陣風”綉制的草製品已然成為了草根之花。門市部里擺放的一件件工藝品色彩斑斕，琳琅滿目。更難能可貴的是，在草製品工藝的努力探索中，得到了遼寧“草根張”的祖傳真諦。一針一線，一絲一扣，都彰顯了舊時勞動人們的智慧結晶。在這種鍥而不捨，孜孜不倦的求學過程中，多少個不眠之夜，她以淚洗面，硬是在艱難竭蹶之中挺了過來。從不懂，到懂，從不會，到會，不知用了多少辛勤的汗水滋潤了一顆顆靰鞡草。與其說她原汁原味地傳承了老一代留下來的手工技藝，還不如說她用淚水與汗水綻放了勞動之花更準確。

　　採訪歸來，我一直在思考：究竟什麼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在靰鞡草的溫暖中，我找到了答案。勞苦大眾的淚與汗，一代又一代地流淌至今，讓無際的草根之花綻放出燦爛的微笑。這才是亟待我們搜集、整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讚美“一陣風”選擇了用草根文化來橫波漣漪。

　　我讚美“一陣風”用勞動構建了自己的美好未來。

　　祝願“一陣風”將靰鞡草的溫暖吹進千家萬戶。

　　2013.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