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五月飛雪

　　2013年11月底，我前往漳州赴一場婚宴，一場幾個同學的聚會。我特意請假提早到場，只為一場五月雪之約。但我知道，時間不對，五月雪是無法到場的，到場的只能是我自己，可我已經隱約感覺到即便是這樣的約定也很難繼續了。

　　十一月的午後，芝山紅樓的樹林里有着一種混合著陽光、泥土、玉蘭花香的複雜氣息。玉蘭花香在一個上午的蒸騰后，慢慢地回籠着，一陣微風過後，拖着一絲絲焦灼的味道。這裡，冬天的腳步早已走過每一寸山頭，即使滿山的黃花槐吐耀着金燦燦的光彩，可也難擋一切進入冬眠的氣息。五月雪果然沒有來。是的，這樣的約定只能在五月花開的時候。

　　五月，每年的五月，我必來見五月雪，看一場風花雪月。漫天飛花的場景，不知你見過沒有。小小的花朵，白白的，五瓣聚攏成一朵，挨着成一束、編織成一片、又覆著成一樹，聞不見任何香氣，卻引來成群的蜜蜂，壓壓地趕上整個樹冠。那飛花又在嗡嗡響中調皮地從空中、從樹上晃悠悠地旋轉漂落，一朵、兩朵、三朵，白白地串成一簾幽夢，紛飛成雪天……如此美，如此令人陶醉。那花輕輕地點落着，輕躺着，軟覆著，這周遭一切紅的、黃的、綠的就形成白的世界，雪的天地，這便是五月雪。

　　這便是五月雪，每年都會如期到場的五月雪。席慕容的詩是這樣寫的：“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盼，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她說的便是五月雪---桐花，而我，則是樹下，虔誠的人兒。

　　五月雪的花語是“情竇初開“。是的，只有那樣的白，才能表達這最初最原始的情感。純潔的，夢幻的，有雪的靈性，也有五月的熱情。可惜，我今晚趕赴的不是一場我最初幻想的場景。主桌上，新郎西裝筆挺，笑容滿面，在司儀的主持下，不斷地來回鞠躬着，一旁的新娘嬌俏美麗，可是是新人，不是舊人。如若不是他們昔日親近的人，此刻我也不會恍惚。我恍惚的不僅是此刻，對面同學牽手的也不是我的好友，我一旁的閨蜜牽手的也是一個新人。我突然覺得，多年後，這樣的聚會，這樣的感概，多少像是來砸場子的。可是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和立場，你應該相信我眼中滿滿的都是祝福和感動。

　　就在前幾個小時，我又回到我母校的大門口前，如今漳州師範學院也改名閩南師範大學了。夜色中，幾個鑲金的大字突然惹人眼框濕潤。早在學姐學長迎接我們入學的時候就說過學校要改名，等我們畢業四年後，終於如願了。改了名的學校有點陌生，可那裡的一切依舊讓人暖心，不是嗎？

　　時光是一個無言的魔術師，我們最初的夢想，經過他一刀一刀的雕刻，早已脫離了原有的軌道，面目全非，可也呈現出新的景象和氣脈。五月雪不也如此，今年的不似去年的，也不會與明年相似。他一片飛花又一片飛花地漂落，埋葬，埋葬的何止是花朵，還有光陰，教會我們的，又豈是戀情、離別，還有重生。飛花無聲，時光無言，請原來我用“埋葬”這樣的字眼，不然無法凸顯這樣的捨棄，那樣的疼痛，還有在那廢墟中建立起來的明天。

　　我一直不願做離人，卻也不得不做離人。我每年的到場，執着地想把自己站成一個童話，孤守着最初的執念，在乎自己的在乎，像一個孤傲的小孩，執拗地守着自己的玩具，像個垂暮的老人，只願回憶過往，不願改變。我總以為在五月雪下的童話里，會走出王子和灰姑娘的結局，也總以為躲避成熟的世界，就不需要畢業。可現實是，我畢業了，所有人都各奔天涯了，多年後，他牽手的是另一個她，她最後等來的也是另一個他，我們走着走着，早就散了。

　　六年了，在一個樹下站了六年，想來似乎也太久了。舊的要離去，新的才能來。六年的五月雪次次都是新的，我卻一直用舊的心情面對他。今日我若不去，它如何迎新人？他若不走，我又如何能尋找新的秘密基地，新的世界。就這樣吧，就今日來做個道別。但願，五月雪，你能明白，我期待自己能做出改變，能嚮往更加五彩更加成熟的世界，我也期待你一次一次地飛花飄舞，迎來年年歲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午夜夢回之時，我想我會想念你的，五月雪。

　　再見了，五月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