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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的記憶和生命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小景

村莊的記憶和生命 標籤:傾聽生命 青澀記憶

  村莊的記憶和生命

  1、壁上的大字和標語

  “標語”曾是村莊特有的符號和標誌,那些遒勁有力的大字既是村長的權力象徵,也是鄉政府工作動態的主要媒介,紅紅的大字在公共場合的牆壁上威風凜凜,鋒芒無情的字體使人瞧上一眼都要肅然起敬。

  記憶里的村莊標語使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主義”二字,理想主義、封建主義、共產“主義”、投機主義、享樂主義……,凡是上層建築、形而上學的東西都跟“主義”扯上了聯繫,而在那個物質文明極度貧乏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鄉下人還裹在理想主義的金紙里飢腸轆轆的大搞艱苦奮鬥。直到矮矮的土牆上被刷上了“改革開放”的烙印,村莊的標語才跟經濟扯上了關係。

  第一個扯破那張理想主義“金紙”的人就是國標叔,國標叔是村委主任,他為響應上級的號召,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口號都喊到了自家的土牆上,然後毅然決然地辭掉了村幹部的“肥差”,倒騰起了糧食買賣。沒想到他就這樣成功了,作為村裡第一個建起兩層小樓的萬元戶,他成了村裡帶頭致富活標本。

  如果說國標叔從來都是響應國家號召的標兵,那麼這一回他卻不是了。鄉計生辦的人把計劃生育的口號都“喊”到了他家的大門上,他還是依然無動於衷,堅決要給自家的祖墳上留下一個傳宗接代的香火。為此,村長帶人把他堵了好幾回,才把他抓到了計生辦去結紮。為此,直到現在國標叔還對村長的舉動耿耿於懷,暗地裡發誓要跟村長誓不兩立。

  上個世紀的村莊標語,瀰漫著濃濃的政治色彩,又透着淡淡的民情。比如九十年代的“三提五統,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由於村民對村幹部的不信任,也因為改革開放后政治上沒有了文革時的急風暴雨,就有村民“斗膽”在後面加了句“吃之於民,還喝之於民”。就算像“人民教育人民辦,辦好教育為人民”這樣的標語,雖然沒有了堅硬的政治色彩,其實也是在為“三提五統”的教育附加費所做的宣傳。

  21世紀的村莊標語多了幾分市場經濟的商品交換,比如“某某豬飼料,專業戶的首選”、“神洲行,我看行”、“某某複合肥一定行”……等等。如果說這些鄉村牆壁上的標語是一個時代的象徵和潮流,那麼隨着印刷技術和噴繪技術的日漸成熟,村莊的的標語總會像那些曾經掛在電線杆上的“喇叭”那樣,退出歷史的舞台吧。

  2、牛

  “牛”不是牽牛花也不是蝸牛,而是再熟悉不過的耕牛,南方的土地不像北方那樣一馬平川,那種“拖拉機拉犁犁翻地”的場景,在我們兒時的記憶里從來不曾有過,而耕牛曾經就是我們南方人家的主要勞動力。

  我與牛的“徹底”結緣,是在小學的六年級,那時一場洪澇把即將成熟的糧食泡成了顆粒無收,父親的態度是,書讀是不成了,早些回家打理莊稼其實也不賴。至此,也就把我和姐姐從學校的歡聲笑語直接趕回了灰頭土臉的鄉村土地上。不情願也沒有辦法,父親之所以用“趕鴨子”的態度來對待孩子的學業也是出於無奈,想想肚子都吃不飽了哪裡還有心思上學?

  此時,剛好是家裡的耕牛“出犢”的時候,我隨父親馴化耕牛耕地的把式,其實也是在馴化和說服自己學會打理莊稼的本事。剛剛出犢的水牛經不起夏天的烈日炎炎,早上九點多鐘的樣子,便要喂它乾草然後趕下池塘。

  而我還要在犁好的地上灑下種子,再用鋤頭掩上一層薄土,當忙完一切已是汗流浹背烈日當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此時我才真正明白“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真實含意。

  鄉村的公牛就像村裡的光棍漢子一樣喜歡好強鬥狠,有時候剛一照面便要斗得個塵土飛揚,拼出個你死我活。然而在人類面前,卻又像庄稼人面對鄉村的土地一樣,表現着孜孜不倦的知足和馴服。

  下午莫約4點多時,將牛從水池裡牽回來。等犁完一片地之後,將是傍晚時分,解下牛身上的枷鎖,這時是它最飢餓的時候,沿着雜草叢生的田埂,默默地咀嚼着拚命掙脫的嫩綠,在夜幕降下的時候再慢慢回味,回味這一天的甘甜與苦澀,回味着季節的辛勞與收穫。

  母親賣掉了隨我朝升夕落了一年的的耕牛,嫻熟的躬耕動作無疑是賣到了好價錢,我也因此回到了中學的課堂。然而,我不覺得自己的“小學六年級”只是空白一片,相反,那段經歷比起學校的課堂更要使我刻骨銘心。

  3、土地和糧食

  外婆說我的同學廖正曉的爺爺是個名副其實的土豪,當時村裡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是他們家的。後來,從山裡來了十幾個當兵的,把他們家給圍住了,還往院子里扔手榴彈。再後來,他們家的院子、糧食和土地都讓大伙兒給分了。

  沒幾年,又讓政府給“集體化”了。“那會兒,我和你外公到生產隊里掙公分,那日子過得真叫苦啊”。

  也許是因為當初外公被誣陷偷了生產隊糧食的原固,每當外婆說起這些陳年舊事,明顯都有些心情激動。

  俗話說:“倉廩實而知禮儀,倉廩虛則盜賊生”孰是孰非村幹部當然心知肚明,但糧倉少了糧食,總得找人背包袱,作為看管糧食的外公自然而然就成了替罪的羔羊。不甘心也沒有辦法,那個時候的村長就是村裡最大的官,有誰還敢跟他較勁呢。

  上一代輩鄉下人就是這樣,對人為的災難和飢餓有着難以忘懷的經歷,對鄉村的土地和糧食懷着難解難分複雜情感。正是這樣的經歷和情感,使他們對鄉村土生土長的人情冷暖心存畏懼。直到土地承包到戶,這樣的枷鎖和束縛才漸漸從他們的心裡移除。

  1998年,暴雨不斷,邕江水漲,下游截流,上游洪澇。這些令上一代人愛恨交加的土地突然來了脾氣,一大片即將成熟的糧食就泡在混黃的水裡,眼看着下半年的口糧漸漸的腐爛在泥水之中卻又無可奈何,我才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飢腸轆轆的苦澀。

  2009年,舅舅打算把外婆接到城裡生活,可外婆死活不肯,她說鄉村就是她的命,離開鄉村的土地就是生命的盡頭了。因此,直到外婆去世,一直也沒有離開過那片土地。

  如今,年輕的我們懷着對城市的嚮往和好奇遠離了鄉村,是我們無法讀上一代人對土地的珍重和惋惜,還是鄉村的土地無法為我們鋪就令人垂涎的錦繡前程?然而,我真的遠離了生養我的鄉村土地了嗎?沉沉的睡夢中,一次次回到熟悉的田間地頭,拿起磨得鋥亮的鐮刀,鏗鏘地邁向金黃色的稻田……。

  春種秋收,鄉村土地的回報總是實實在在。我的汗水滴在城市的混凝土上一無所獲,而對鄉土的珍重卻一天天的與日俱增,漂泊的生涯苦不堪言,回家的心情肆意泛濫,漸漸響起的汽笛聲與內心深處的萋萋的荒草放肆的共鳴。我想,不遠的明天將會是我急切的回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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