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紀事]雨具

　　[童年紀事]　　 雨 具

　　文/茶葉末(武劍)

　　南方雨水多。記得小時候，雨天，媽媽讓我撐着一把雨傘去上學。是一把竹骨油紙面的紅傘，很好看，紅紅的。撐開來，也映得我臉也紅紅的。

　　可是，我沒用幾回，傘就開了兩條長口子。我是個好動玩皮的男孩，好與同學們打仗，這傘就成我打仗的武器。傘打爛了，回家不好交差。我一回家就偷偷地把尚未乾透的雨傘裝進媽媽用舊布做的傘套里，掛在房裡床邊的木板牆壁上。心想只要老天不下雨，此事就不會露餡。那些天，心裡很緊張，天天祈禱着老天爺千萬別下雨呀！

　　天哪有不下雨的呀！

　　一天早上，雨下個不停，該要上學了。媽媽見我背着書包提着雨傘站在屋門口，遲遲不出門坎。問我為何不撐傘出門，早點去上學？我只好嗯嗯地應着。心想等雨停了或雨點小了點時再出家門，不讓我媽媽看見，再撐開那把破紅雨傘。

　　紙是包不住火的。傘的亊媽媽知道了。這是家裡唯一的一把傘，媽媽心痛了好幾天，也罵了我好幾天。

　　後來，媽媽為了我雨天好上學，便在村裡編斗笠的斗笠大叔那定製了一頂大斗笠。從此，雨天上學，我就戴那沉沉的大斗笠了。

　　斗笠有斗笠的玩法。圓圓的斗笠很結實，上學的路上或放學回家時，只要老天不下雨，誰也不願把那沉沉的大斗笠頂在頭上或拎在手裡。家離校，校離家三華里，沙子鋪的馬路 。我和我們那幫皮夥伴們就用斗笠當車輪子滾，看誰的斗笠滾得遠，滾得時間最長。大呼小叫，玩得很開心。

　　儘管小水竹編的斗笠很結實，但也經不住常把它當車軲轤玩，日子一長也被弄散了架。好在斗笠比紙傘便宜，當時，用四五個雞蛋能換一頂。

　　小時，最喜歡過夏天和秋天，下床就是赤着腳，還可下門前的南河裡游泳摸魚。南河，那時水很清，魚也多。有種無鱗的魚叫魚石扁，扁扁的頭，長着須，象涎魚。它喜歡鑽河岸邊的石縫裡。一兩個時辰工夫若運氣好可以摸捉好幾條，大點的一條就有斤多！這魚現在很少見。

　　最怕過冬天。南方的冬天陰冷，加上那年月又缺衣少食，很難抵禦風寒。一件空心棉衣從寒冬穿到春暖 ，所謂"空心"就是貼肉穿件襯衫，外面再套件我哥哥穿小了的老棉衣。怕鑽風進去冷，大人就會給你齊腰紮根帶子。什麼夾褲夾襖毛衣之類，小時不知這些為何物。待我能享受它們的時候，那已經是上中學以後的事了。

　　冬天下雨下雪就更麻煩了，沒有套鞋。那年月物資奇缺，其狀況，現在的年輕人難以相信。當時，一般的生活用品都得憑票供應，大到糧布，小到肥皂火柴。要弄雙套鞋很難，難買，也買不起。記得當時爸爸說過，套鞋黑市賣到一塊錢一碼！我人個子髙，瘦長瘦長。人瘦腳卻不瘦小，三十多碼。當時我父親說，他的月工資給我買雙套鞋還少幾塊錢呢！不可能一家子人不吃飯給我買雙套鞋呀！我理解父母當時的難處。

　　不過，我家有一雙村裡人都沒有的鞋。那是解放前夕，國民黨軍吃敗仗，大撤退。當年南河沒橋，大批兵馬只靠渡船過河，村裡的男人們怕抓壯丁做挑夫都逃到山上去了。那臨時駐紮在我家的逃兵們，抓走了我家的兩隻鵝和幾隻雞。可能是慌於逃命或是搶的東西太多帶不了，卻也遺留下了另外兩樣東西:一雙高邦牛皮鞋和一隻鐵殼熱水瓶。那時的媽媽沒見過這等東西，就請教村裡唯一在鎮上做過工作的文化人胡先生。見多識廣的胡先生說，這兩樣都是好東西。那瓶子是裝水用的，熱水裝進去蓋好口過夜不會冷。這雙鞋不是一般市面上賣的鞋，是軍隊里的長官穿的軍用皮鞋，結實耐穿，可晴雨兩用。自后，這兩樣東西則成了我家罕見的寶物了。

　　當年沒雨鞋穿，我鬧着要穿那軍皮鞋，因尺碼不合適，太大 。儘管媽媽在鞋內塞了不少棉花，還是不合適，把腳都擦破皮了。這鞋不能穿！爸爸是個老實膽小的人，他能穿卻不敢穿 。說是穿這鞋不倫不類，怕人家說三道四。

　　冬天，下雨下雪天，我和夥伴都騎高蹺上學。一路上長長一溜，活象來了一支高蹺表演隊！高蹺是爸爸花了一晚上工夫做的，用握把粗的實木，在適當的高度鑿個方眼 安上一塊四方的踏板就成了。爸爸怕我摔跤，踏板安得很低，離地只有七八寸高。有些藝高膽大的同學，他們 騎的高蹺離地竟二三尺呢！那真叫威風！我吵着鬧着，要爸爸給我做付高點的高蹺，還纏着媽媽去說情，爸爸就是不允，還與媽媽吵了個面紅耳赤。

　　當年，高蹺成了我們學校一道風景。上課時，教室的三面牆都齊刷刷地擺着高蹺。放學時，在操場整隊，同學們都手提着高蹺，站着隊聽值日老師訓話，活象一支即將出征的雜牌軍。

　　2013.12.27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