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傳奇

　　一個普通人怎麼會有傳奇，有傳奇的只能是英雄。她看着他黑色的長袍在寒風中獵獵做響，滿臉滄桑地卻是渾然地有神，他是英雄，他替江湖除去了小人。而她只能在他的腳邊匍匐，因為他永遠都只能是個小人的女兒。

　　“如果你想走就走吧，我是不會殺你的。”她聽到他這樣對她說，她卑微地低下了頭，沒有言語，她此刻只想死掉，只有死亡可以洗去這永不磨滅的屈辱。

　　“好好活下去吧，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啊。”他說完這句話，溫和地看了她一眼。

　　她感到了溫暖，這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感覺。她對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笑，向遠處走去，她知道身後有一個溫暖的目光在注視着她離開，她會記住的，活着才有希望。

　　十年後，當年八歲的她長大了，也徹底地告別了過去。

　　“如雲，你隨師兄們一起去盟主那吧。”師傅總是對她很好，怕她在師門裡呆久了會悶着，常常會讓她出去玩。

　　“林師兄，聽說這次是新上任的武林盟主的訂婚酒宴啊，一定很熱鬧了，對吧？”她開心地問道。

　　“對啊，”林師兄點點頭，“聽說新娘很漂亮。”

　　莫師兄笑着說：“段莫銘這傢伙艷福不淺啊，哈哈哈……”

　　什麼？是他嗎？如雲愣住了，十年前他站在風中的樣子，她永遠都不會忘記，每一個夢裡都會有黑色的身影，還有他明亮的笑容。

　　她有點顫抖地問到：“師兄，你說盟主叫段莫銘？他叫段莫銘嗎？”

　　莫師兄和林師兄都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他們的師妹為什麼突然如此失態。“對啊，他叫段莫銘，就是十年前除掉江湖小人郭成的段莫銘，你還不知道嗎？當年那件事情轟動江湖，段莫銘也是一夜成名，後來就很順利地當上了武林盟主。”

　　那段辛酸的記憶又浮在眼前，大火猛烈地吞噬着她的家，父親蒼白而又鮮紅的臉直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還大大的睜着，渾濁的淚水還在往下流。高大的段莫銘像神一樣站在父親的屍體旁邊，黑色的長袍幕布般垂下，浸漬在地上的鮮血里。她害怕地哭着，她感到恐懼在向她襲來，她也許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吧。

　　他沒有殺她，反而對着她笑了，“你長的真像你娘，小雲。”

　　小雲是她娘的名字，只是娘在她出生不久后就死掉了。

　　後來他讓她離開了，從此世上不再有郭今妤這個人，只有水如雲繼續活着。

　　訂婚宴上，她終於見到了他，他一如十年前的模樣，笑起來永遠都是溫暖而又明亮。只是，他早就不記得她了吧。

　　她在酒席間看着他高興地笑着，心裡卻都是悲傷，他為他的新娘笑，他的笑只屬於他的新娘，而她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一個江湖小人的女兒，一個只能在他面前卑微地低頭的人。他還是忘了她好，她不想在他心裡有個醜陋的記憶。

　　酒盡人散，人們都高興地祝賀了盟主，一個個開心地離去。她坐在角落裡，失神。

　　“小雲。”

　　是誰在叫她？她迷惑地回頭看，淚水闌珊里竟是他的笑臉。

　　“是你嗎？”他對她微笑，“小雲，你回來了。”他伸手輕輕觸摸她的臉，明眸中一片晶瑩，“這麼多年了，還是那麼熟悉，你的香味我可以在百里之外聞到，你可曾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他呼出的氣息緩緩圍繞在她的耳邊，溫暖如春。

　　“段…段大哥。”一時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你還記得我啊。”她的聲音不斷地顫動着，“我不是那個郭今妤了，我是水如雲，只是一個全新的水如雲。你真的會喜歡我嗎？”

　　段莫銘慢慢拿開了手，仔細地看着她，她不是小雲，不是……他真傻，小雲再也不會回來了。眼前的水如雲和她簡直就是一模一樣，難道是小雲的轉世嗎？他在心裡念到：小雲，一定是你讓你的女兒來的，讓她替你愛我，對嗎？

　　“小雲，段大哥會喜歡你一輩子的，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了。”段莫銘緊緊擁住了水如雲，水如雲和小雲的影子一點點重合……

　　不久，江湖上就傳遍了，盟主的新娘叫做水如雲。在這之前，所有的人都沒見過盟主的新娘，也不知道盟主的新娘叫什麼。他們都不知道，盟主在訂婚之前根本沒有新娘。段莫銘是在等待小雲的到來，他一直都相信當小雲聽說他要訂婚，一定會回來找他。

　　水如雲成了小雲，成了母親的影子。段莫銘喜歡的是小雲，而不是水如雲，這一點，恐怕段莫銘自己也不知道。

　　傳奇是不會平靜的，此刻水如雲還不知道她已經成了傳奇的主角。

　　段莫銘和水如雲大婚，成了江湖上的新聞。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他們的婚姻，的確這兩個人差了一個輩分，這不得不讓人想到很多。

　　雨後的黃昏，一個跛腳的老太婆正朝着盟主家而去。

　　“水姑娘。”老太婆叫住了在附近樹林里散步的水如雲。水如雲奇怪地停下了腳步，自從她成婚後很少有人叫她水姑娘了，大家都叫她段夫人。

　　“老婆婆，您叫我有什麼事嗎？”

　　奇怪的跛腳老太婆瞧着她就哭了，渾濁的淚水盛滿她的眼眶。“今妤啊。”

　　“你是誰？”水如雲吃驚地瞪着老太婆，“你怎麼會知道，這不可能……”

　　“今妤，我是你的外婆，你母親小雲的母親啊。”老太婆看着她，“今妤，你怎麼可以嫁給這種人。”

　　“你不可以這麼說莫銘，他是天下最好的人，對我最好的人。”如雲不容許任何人污衊段莫銘。

　　“聽我說好嗎？”老太婆繼續說道：“這都是二十幾年前的孽債了。那時侯，你母親，你父親，還有段莫銘是三師兄妹。你的父親和段莫銘同時愛上了你的母親。但是你的母親小雲只喜歡你的父親，所以她嫁給了你父親，又生下了你。那段短暫的日子是你母親最開心的日子，可是段莫銘不肯放棄他對你母親的愛，竟然去殺你的父親，是你的母親為了就你父親，替他擋了一劍，就這樣，你的母親死在了段莫銘手中。段莫銘就發瘋了，他幻覺是你的父親害死了你的母親，他開始嫁禍你的父親，導致江湖上的人都以為你的父親是個小人。後來他順理成章地殺了你的父親，當上了武林盟主。”

　　水如雲愣住了，難道段莫銘真的是個這樣的人嗎？

　　“小雲，不要相信她。”段莫銘冷冷的聲音在水如雲身後響起。

　　水如雲回頭看他，對老太婆說：“老婆婆，你走吧，我只相信我的段大哥。”

　　“今妤，醒醒吧，一切都是他的圈套，他是一個瘋子！”老太婆憤怒地衝著段莫銘喊。

　　“段大哥……”水如雲獃獃地看着老太婆的屍體，她看到段莫銘在殘忍地笑着，用舌頭舔舐着沾滿鮮血的十指。“不……”

　　“怎麼，你怕了？”段莫銘陰陰地笑着，他的唇邊還有點點鮮血。“她說的是真的，還有，我段莫銘這輩子愛的是小雲，而不是你水如雲。”

　　“我恨你，你這個瘋子。”水如雲哭泣着，她的命運是註定悲慘的嗎？

　　“哈哈哈……”段莫銘只是狂笑，他的心裡卻在流淚，她不是你，小雲，永遠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只有你，在死的那一刻都是相信我的。

　　不久之後，江湖盛傳江湖敗類段莫銘被水如雲除掉，郭成也從此恢復了名譽。

　　只是每個寂寞的夜晚，新任的武林盟主總是對着夜空徹夜無眠。水如雲是在想，誰又是下一個傳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