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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落紙上,勾勒從前模樣。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小景

  佟道通賽哥剛結婚不久,他是佟三大的兒子。佟三大在外面人家都管他叫三先生,我搞不清為什麼。就連佟四爺和佟二大在一起說到他,也會“三先生,三先生”的稱呼着。

  佟三大年輕的時候不安穩,老是想着混。

  杜二舅經常對我說,你看看你三大在埠子街那個架勢,走路都橫着走。

  這麼多年過去了,三先生早就成了三爺。賽哥也成年許久,今年又給他娶了個懂事明理的兒媳婦。他就上個閑班,等到賽哥有了孩子能在蘇州穩下來后就回鄉下快活了。

  雖說佟三大年輕時寧願挨打也不幹活,還又離家出走這樣牛逼過。佟道通賽哥卻老實的很,從不做調皮搗蛋是事,老老實實的,很靦腆安靜,以至於和我們在一起玩的時候也不多。

  佟四爺剛到南京那會,把我丟在老爹和老奶手中帶。住在後來新建的小房子里,老懷,老衢住在自己家,在我的後面。賽哥住在最前面上學的必經路。

  每天晚上,老懷和老衢都會到前面來和我一同接受爺爺對我們家庭作業的檢查。隔斷時間還要抽默字詞,賽哥很少會過來。有時候我們去喊他他也不來,一個人在家看動畫片。

  我們也會看,一個黑白電視機,放着《龍珠》動畫片。通常都是在默寫完字詞后才能看的,只能看到一點點。賽哥不來一起寫作業可能是想把每集都看到。

  我幼兒園只上了一點點,後來直接上了小學。我上學家人不送,要我們自己去,中午再回來吃飯。學校當時比較變態,中午和晚上放學都要排隊走回家。按高矮個頭站隊,每個地方的學生一個隊。我家的地方叫佟群牆,學校在新發,中間夾着個楊庄。所以我們和姓楊的幾個小孩一個隊。

  從學校往家走,路過或是靠近誰家了,那人就出來報告,由小隊長確認后才能離開隊伍回家。我記得當時我們的小隊長是佟治國,按輩分是我和老懷幾個人的侄子,另外再加上走到我們佟家的地方已經沒有外人了,自然可以隨便走動,着急回家的可以直接跑回去。

  從新發到楊庄的路是條小路,兩邊都是田地。每年五月底是地里種的麥子將熟不熟的季節,放學回家的路上經常揪一把麥子放在手掌里搓搓,然後一口吃掉。

  麥子機出來是面,沒完全成熟前裡面是乳膠狀的半固體。用手搓不能太用力,不然挫破了弄的一手很粘,當然也不能太輕,不然又搓不掉麥殼,所以力道的掌握很重要,也要靠一部分的經驗。

  搓小麥和烤玉米是我認為最好吃的兩樣東西,直到現在我的這種口味還是沒有變。初熟的麥子吃在嘴裡水漬漬的,因為剛飽穗,麥穗很充實。牙齒咬上去還有點彈性,像吃現在的糖一樣。再使一點力氣咬下去,裡面的乳漿溢出來給人一種清涼感,伴隨着澱粉的作用很快就會又感到一口子的香甜。在搓掉麥殼時因為摩擦的原因,上面又附着一股穗葉味,像茶香。很純的綠色的味道。嘴裡不停的咀嚼着,再看向那成百上千畝的麥地,綠瑩瑩的一片。一縷東風吹來,撲面的生機感。那樣子的感覺一點不亞於在一些高山險俠處用力一呼吸的舒暢心情。

  搓麥穗吃只能在五月份,一年只能這會兒吃,到了秋天水稻是不能搓來吃的。玉米棒子在七月底就過了最佳燒烤的季節,這對我和老衢這樣不安分的孩子來說實在是着急。

  老衢小名叫做少民,是我的弟弟。佟大伯的兒子。佟大伯是長子,前面幾個都生了我那幾個姐姐,直到四十歲年紀才生了現在的老衢。聽佟四娘說,有次佟大伯抱着一點大的少民對大家說:“俺老爹43歲就功成名就了,我40歲才有個兒子,差距啊。”[我們那裡把爺爺叫做為老爹,佟大伯說得老爹就是他的爺爺,我的太爺。太爺去世的早,在我爺爺九歲時就去世了,但那時是國民政府統治的,太爺已經混的不錯了。後來國名黨退居台灣,我爺爺一個大哥和軍隊一起走了,爺爺沒有去成。留在現在的家中靠太爺留下的家資度日,在土改后更是被搜刮一空。]

  老衢只比我小三個月,賽哥和老懷大我們好幾歲。所以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奶奶在房前的空地上整理出一片小園地,在裡面種一些四季豆,辣椒和南瓜等等。什麼季節就種什麼。我和少民經常在園地里鑽來鑽去,小時候個頭還小,青辣椒都快長的有我們高了,到了夏天奶奶會搭上更高的木架子,用來棚種黃瓜。

  黃瓜是個嬌貴的種物,剛出頭時的花苞是萬不能碰的,大人們都說,摸了它植物就會死掉,再也長不大。我們聽后每次玩耍時都是極其的小心,生怕碰了它的花瓣,叫它不能繼續生長。

  大人們很多時候都會用某種方法來警告孩子們不應該做出什麼事情來,有時是忽悠孩子因為不懂事,有時說別人家的孩子做了錯事變成了什麼樣,有時候更是恐嚇。使得孩子們從小就深信不疑某種事情,直到長大了明白真正的道理原因之後。才發現自己幼小時傻的多麼可愛。

  日子總算不難熬,開花后十多天便就成熟。涼拌的黃瓜很可口。削成絲,或者切成片,伴點蒜泥。搓一些鹽巴,摻點陳醋,再滴上幾滴香油。簡單的做法卻能吃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快意。它區別與其他的蔬菜瓜果,番茄固然很好,若是吃到酸處也會讓人受不了,再若是配着燒個蛋湯,人們便又更喜歡吃那蛋白。

  涼拌的黃瓜也區別與常見的涼皮,或者西瓜。涼皮終究是面類做出來的,多吃上幾塊就感覺沒味了。不像黃瓜這樣的吃不厭,削去外面的青皮,拌好後用筷子夾上好幾片,吃在嘴裡第一反應就是涼嗖,然後一陣酸意刺激着腦神經,使整個人都清醒起來,香油的作用又中和了這種感覺。口有餘香之際還散發著黃瓜那本質的青澀感。一種酸酸甜甜的味道不可言喻。

  我和少民繼續在園地里鑽來鑽去,一下子的稍不注意便碰到了只有七八分熟的黃瓜。嫩果綠色果實上的具棱把膀子上拉出幾道紅痕,子房下位的花瓣也被帶落。一種恐懼感瞬間襲來:它是要死掉了,大人們知道了一定會責罵我們的,可能以後也不會讓我們多吃了。

  巨大的恐懼讓人有持續犯罪的衝動,於是一種毀屍滅跡的想法油然而生。我和少民思索再三后還是決定把黃花揪下來,躲在一個角落內分掉吃完了。

  奶奶還是很容易就發現了端倪,她對園子里的情況太熟了,熟到有哪一株快要成熟,哪一株會生長的更好。她叫來我和少民調查那隻黃瓜失蹤的線索,我們佯裝完全不知情。故作玄虛的說可能給別的小孩子偷吃了吧!奶奶還是最疼我們兩個小的,沒有追責。只在後來提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時會說那會兒我們多麼的饞嘴。

  我在老爹,老奶的房子里只過了幾個年頭,因為母親還是經常回來的。

  小學的第二年,我仍然在新發上學,因為是留守兒童,生活作息就很隨意了。學習也逐漸懶散。不知道怎麼個原因,我的數學書找不到了。我認為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沒有人會來檢查你有沒有書。

  但是一場病把這個事情暴露了。四月天時候,出了水痘,只能在家調養。不能出門吹風。那時我不住在佟老爹家,媽媽回來了。

  她一邊照顧着我,一邊檢查最近的學習情況,查到萬惡的數學時。她感覺怎麼會錯這麼多,於是叫我把書拿出來。我扭捏的在書包里翻來翻去,最後說找不到。丟掉了。她問什麼時候找不到的?我回答好一段時間了。

  她這下可氣急敗壞了,質問我怎麼不早說丟了書。現在是學期中,在鄉下想弄本新書是不那麼容易的。問幾個大孩子去借,也都是找不到往年的書了,要麼就是破舊不堪。

  在我水痘快好的最後幾天,媽媽通過她娘家我的一個姐姐弄來了一本新書。那位姐姐是初中的英語老師,自然認識一些教學上面的熟人。幾經尋找后,從縣城裡面教育部門買來一本。

  於是就在家,閉了窗,關了門。在房間內。媽媽耐心的給我補習,教我算數,督促着我背乘法口訣。

  一番的惡補終於讓我的小學數學成績有了許多起色,這點最大的體現就是當我來到南京上學后,我的成績也一點不落後於這城市裡的孩子。

  我能來到南京上學,不可不說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它讓我現在完全的擺脫了農村,完全置身於一個陌生的地方,也不得不完全的融入這個快節奏的社會。同時又永遠的不那麼快樂。

  因為我的數學書終於有了下落,出的水痘也完全好完。於是媽媽再次前往南京爸爸那裡。說來也巧,在爸媽生意剛穩定下來后的一天。有位白髮老人顧客聽出了爸媽說話的口音,便就問他們是那裡人。表明祖籍后,那位老人說和他們是老鄉。同時更巧的是,他也是國民老兵。

  於是便就寒暄起來,老人問我爸:你老父親和老母親呢?

  我爸就回:在老家,幫着帶孩子。

  老人說:孩子在老家上學啊,怎麼不帶在身邊來呢!

  我爸很無奈:我們剛過來不久,在這裡也認不識什麼人,哪能考慮這些事情。

  老人激動的說: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看你們夫妻很正道。這個忙我幫定了。到時聽我消息。

  這個老人,姓劉。前些年搬住在陶吳的老宅子里,有時也住療養院。現年九十一歲。

  就這樣,我在當年的夏天被老爹送來南京。往年我也來過南京,多半都是去市區的民國舊址等地游賞。可能是從小對這些東西印象很深,所以直到現在我還是對那些東西很有興趣,喜歡那個時代的大地主家庭,喜歡那個時代的文學,喜歡那個亂世出英雄的局面,喜歡張作霖,喜歡蔣介石....所以對毛主席不那麼尊敬,也從來不對一些遊樂場的地方向往。

  炎熱的三伏天氣過去不久,學校就陸續開始報名繳費。媽媽帶我來到上元小學,我被安排在二年級一班。因為擔心地域教育的區別和差距,家人讓我重讀一年二年級。我算是個插班生,也算是個留級生。

  南京話我是基本上聽不懂,更就不會說了,標準的普通話也沒有學過。在家中都是說的我們那裡的話,現在也還是喜歡說老家話。

  因為不會說南京這裡的方言或者普通話,所以對於上學就遇到了很多麻煩,小孩子大多還是講普通話的。即使是講江寧話,在速度慢的情況下也還能夠聽得懂一些。但是他們聽不懂我說話,芮紅梅老師問我是哪裡人,我說是“虛千人”她在腦子裡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這個地方大概在哪裡。反覆的問我幾次,我還是說自己是“江蘇虛千人”。言詞肯定,我並沒有說錯。

  發音的不同體現在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我讀課文和背乘法口訣的時候。同學們聽來我就像是在唱歌。不斷的笑。

  “咿咿嘚咿,咿二兒嘚二兒...八九漆二兒,九九八一。”

  後來我能夠講南京普通話了,口頭禪也帶會不少。他們卻還始終沒學會“虛千話”

  第一年的寒暑假,我記不得了。第二年也記不清,以後也不知道每年具體是哪一年。

  不管是哪一年,回去的日子總是比在南京上學的日子快樂許多的。

  六月末尋,老爹,老奶兩人總會過來一個人,等我期末考完試再呆上一段時間就將我帶回老家。

  小時候我是暈車的,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讓人難免疲憊,嘔吐毅然習慣了。

  但是下了車心情就不一樣了,如釋重負的感覺。進了村子,所以的東西是很熟悉,這裡是佟三大家,這裡是道南大哥家,這裡是佟大伯包的魚塘,那裡一段路長年都是淤泥,那裡一條龍通向北大堆....

  老爹原來住的小房子讓給佟三爺改裝后開了麵坊,現在他們住在我家。爸媽不在家算是幫着照應房子。

  平房內堂屋很大,迎門的牆上掛了一副中堂,上面都是當年老佟家還是一個院子時祖人的名字。後來子女漸多,分了家后形成三個苑。我上太祖是老二,老宅子在現在佟群牆的最中央,所以叫做中苑。其他的兩個院子自然叫做東苑,和西苑。

  兩側的牆上多是平時拍的照片,和幾幅對子,聽說是一個人的真跡。有點小名氣,我到現在也記不住是誰。

  東房和西屋是住人的地方,西屋算為主卧。裡面放置傢具電器,還有一張八角床。東房也有置一些東西,但相對簡單。一般擺放生活用品。

  與平房接壤的東屋,是為農作所用。春天會在裡面養蠶。

  養蠶比種莊稼要細心很多,蠶是蠶蛾的幼蟲。每年農家會到政府機構買蠶卵,一般的家庭只會買一張蠶,或者兩張。

  一張蠶就是蠶卵在一個規定的面篩上的計量單位,以鋪滿蠶卵為準。蠶卵剛卵出來,要特別注意,必須用較嫩的桑葉喂它。吃完了換桑葉時也要小心,要輕輕的用鴨毛撣子來把小蠶移動下來,稍大力氣就會弄死小蠶。不細心的話也會遺漏一些小蠶在桑葉上,轉而丟棄了。

  當蠶長的大一點時就可以放到更大面積的篩面上,桑葉也不需要太過講究。待到快結繭時,便用鍘刀把麥稈鍘成三四十公分的斷桿。紮成枝枝椏椏的形狀,蠶兒放上去會自己結繭。

  少民會和家人談價錢,摘一盆蠶繭十塊錢。我比較懶,都是跑出去玩了。

  農忙后,東屋還會放置水稻,黃豆和玉米這些等等。閑時就實在不知道該用來做什麼,只有家中養的雞會進去在地上尋找看有無穀米之類的食物。

  東屋一共三間,其中一間是廚房。

  最前面的是過道屋,意指進入院子的過道。一般的家庭就是一圈圍牆,稍好一點的會加蓋一個門樓。有時也根據家庭住宅面積和需要而定。

  我家的過道屋有三間,中間是為過道,東邊有兩間,一間小的堆積糧食,一間大的住人。西邊也算是廚房,只不過不燒火。用來做菜和吃飯。

  我在回家時都睡在平房裡的東房。暑假的日子很充裕,每天都是睡到七八點才起床。之後就是吃飯,老懷住在我家後面。飯後我就去找他玩,要是我沒去了,他就會到前面來。

  老懷是佟二大的兒子,佟二大前些年和佟大伯一起闖江湖,全國上下跑了不知多少。後來佟四爺在南京做下生意后也叫他過來,起初和佟四爺做的一樣。但是感覺不適合,就轉而做雜糧生意。便就一下做了起來。

  佟道懷小時候身體不好,經常生病。膀子有一年又跌斷了,在裡面按個根鋼管。所以前前後後修學了好幾年。以至於他現在只比佟道衢大一屆。

  老爹對我們的學習抓的很緊,上午必須要學習寫字,完成一定量是才能出門去玩。下午回家吃飯,然後寫一篇日記。晚上老爹會在屋頂給我們講歷史,講典故,也講鬼故事。

  佟群牆後來被改叫佟楊了,我們姓佟的地方就直接叫做佟庄組了。

  佟庄組距離埠子街有五六公里的路程,前面是四寶村,左邊的楊庄,右邊是機楊和楊園。後面都是田地,大部分屬於我們佟家。

  我們一般會順着我家門前的路一直往西走,不遠處是一片蘆葦地。夏天全部會被砍伐乾淨,留下一個小水塘,四五十平方。

  老懷對這些地方很有經驗,會說裡面會不會有魚。若是有,我就和少民屁顛的跑回家,拿上大小鐵盆,洋撬。

  水塘的源頭是從村上過來的,通往西大河。因為每年夏初種稻子,公社會集體從大湖裡放水到各個村莊,用來灌溉。這樣就會有魚到處的遊盪,甚至田地里都能碰到。

  我們在小水塘的兩端進行截流,挖來岸邊的泥土搭出高高的水壩。於是便分工進行,老懷在這一頭往外豁水,我在另一頭向外豁。兩個人脫掉鞋子,圈起褲腿,叉着雙腿,噘着屁股雙手抱着盆一個勁的豁水。忙的累了也會站直了伸伸腰背,擦下額頭的汗水。

  豁水講究節奏和巧勁,不能蠻力的干,不然一會就筋疲力盡了。豁水的姿勢也有很多中,我一般用兩種。一種是正對着水壩,雙手握着盆,低頭彎腰的,還要撅起屁股。然後吭哧吭哧的開始豁水,這種姿勢豁水量很大,每一次都能豁出去一滿盆。但是容易累。另一種是將身體側着對着水壩,一隻手握着盆的邊沿,另只手攤開五指按在盆地,相對於身體左右擺動的豁水。這種姿勢豁水的動作能體快不少,也不容易累。但是豁水量少。兩種姿勢換着做效率會提高很高,不會因為太累休息而耽誤時間豁水。

  我比較急躁,往往會脫掉上衣,赤個身的干。老懷比較含蓄,做事也嚴謹,會時不時的檢查水壩有沒有漏水。或者預算着還能多久才能把水豁完。

  這樣的一個工程,我們通常都要忙活兩個小時才能講水弄得差不多,等到水深達到腳腕時便就停止豁水了。在乾淨處裝一盆乾淨的水,然後赤腳往深處趟過去。開始拾撿小魚。

  老衢的爸爸佟大伯把我家門前的水塘承包了下來,用來養殖魚蝦。所以和他抓魚必須小心他把好魚放入塘子里。

  有次賽哥同我和老衢在一起豁魚,到最後的時候抓住幾尾紅鯉魚。還不是很大,和成年的鯽魚差不多。老衢看到了就說。

  “這幾條好好的放在乾淨水裡,不要弄死了。等會兒放到我家塘子里,來年能長的很大,可以賣個好價錢。”

  賽哥和我不願意了,但是沒說。私下嘀咕了一會。就把紅鯽魚一頭塞到淤泥里,不多久便一命嗚呼了。我們高興的告訴老衢,鯽魚還是沒能活的多久,可能是水少了吧。只能拿回去燒湯喝了。

  豁水抓魚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我們每次的收貨都很多,少的半鐵盆,多的滿滿一下。好多斤的分量,有時還能抓到一些泥鰍和黃鱔。

  奶奶就會在中午把那些魚整拾乾淨,待到下午燒一大鍋的魚湯。用小蚊香和花椒作料,味道很鮮美。

  老衢自然會跑到前面來吃飯,老懷也已經一個人住在最後面。吃飯時把他喊過來,他總是吃的最多,在看到鍋里還沒剩多少時。他會說:“碗盆里你們幾個把它分掉,鍋里的我全部包圓。”另外還能配上一晚米飯。

  吃到後來就只有他一人還在桌上,扒幾口米飯,然後伸着脖子用湯勺一勺一勺的喝湯,最後端起碗抬高頸脖仰着頭用筷子囫圇的扒完最後幾粒。完了還不忘再就幾口菜。

  難怪現在長的那麼胖實,飯量更又增長不少。真的能吃我三個。

  夏日,我們會下河游泳,湖邊釣魚,上樹摘桃,攀上屋檐砸棗子,晚上躺着樓板上看星星,看北斗七星位置的變化,看織女牛郎星隔得多少距離,也聽老爹說一些歷史和趣事。輕鬆着。

  年關的日子是家人全部團聚的時候,我在這五六年內都是大年三十才回去。夜幕快要降臨的時候才到家,老懷和老衢都已經在老爹的堂屋內坐着了。看到我回來了,簡單的說幾句話就回家去,喊來姐姐們。一起往前走,再叫上向前和賽哥兩位大哥。踏着泥濘的小路到南湖去。因為年代久了,加上政府不給翻新,所以墳頭是看不見了。但是家中有個記憶,記憶中踏步三十二下就到墳頭。

  太爺和太奶的墳墓就在這裡,墳前每年在我們去時都有了兩堆紙灰。必然是佟錫典大伯燒的。

  禮節是先鳴炮八響,然後進獻酒菜、紙錢,分燒為兩份,一份太爺,一份太奶。之後點放兩卷鞭炮。佟道楠,佟媛,佟瑜,佟道通,佟道懷,佟道達,佟道衢,依次磕頭。一組四拜,共拜兩次。心中默念祝福。

  大爹是爺爺的大哥,墳地在西湖,後來大奶去世后也合葬在此。我們也會去。

  晚上家中的女人會擀麵和餡包餃子。北方人會在過年時蒸饅頭,我們這裡也是,在臘月二十三之後就開始忙活了。民間說官三民四,敬灶王爺,二十三佟二大和佟四爺會在南京敬上。回到家又在年三十的晚上敬祖,叫做上供。在堂屋中堂下的條柜上擺上瓜果甜點,兩邊各一杯水,一雙筷子。新年初二的晚上收供,一家人都要在,然後燒紙錢,放鞭炮。行跪拜禮。禮罷撤下果品甜點。

  供桌上的甜品在供奉的時間不能吃,包括沒在供桌上的同類東西,我們小的時候不知給提醒多少遍。在殷勤的上供后總是盼着早點收供。因為之後就能隨便吃了。

  後來長的大一點便不稀罕這點果品了,時常在外玩的會忘記什麼時候要回去收供。再後來新年初二的晚上卻一直在家,等着磕頭收供。不是因為想吃甜品,只是想拜一拜祖上先人。心中默念祝福。

  隨後的幾天,初一吃餃子,初二吃面,初三吃菜盒子。我們一家人不講究這些,大魚大肉天天吃。

  所以也會在初二去接姑媽。姑媽會燒一大桌菜,戚少楠表哥,和戚文君表妹會和我們一起吃飯。之後跟我們回家,姑媽從來都是要拖到最後,每次都叫我們先走,她說在家把碗筷刷洗完就來。但是每次都是在晚上才會來。這幾年我們知道了這個規律,就把她硬駕着給帶回家。

  初四五的時候,佟四爺就要回南京,然後佟二大也走了。

  佟大伯和佟三大會在家久一點,然後一家接着一家的吃飯喝酒,我爸因為走了,就拿我頂位子。經常一天喝幾頓。

  然後昏着頭腦睡上兩天便就也回到江寧。

  每年都是這樣。

  幾年後賽哥開始工作了,後來我也工作了。老懷和老衢中學后都去了外地上學。

  夏天的時候,賽哥和我沒有暑假了,老懷會幹一些兼職,老衢會到姐姐家一段時間。

  家中沒有人了。

  老爹老奶上了八十的年紀,只有過年時能看到我們。但是佟四爺有時過年也不回去了,佟二大提前到初四五就走了,然後佟三大也走了。佟大伯上了年紀,呆在家中照看一切。

  我還是在年三十的時候到家,老懷老衢還是在堂屋等我。

  大姐已經嫁人了,便不能來了。我們去喊向前大哥,和賽哥。向前大哥手裡牽着泰郎,泰郎是太爺的第四代子孫,也是長玄孫。

  他看着我笑,說認識我。說我是他在南京的叔叔。

  年後沒幾天,我就說要走。奶奶反問怎麼不多過幾天呢?然後不等我回答就去默默的去給我收拾東西。問我要不要帶她腌制的菜肉。我說不要,可最後還是滿滿的一皮箱。每年如此。

  臨行的前一晚,我囑託他們不要省用,等到五月份天氣變暖到南京過一段時間。

  他們卻自責的說,都是因為當初沒能帶我才讓我到南京去,孤孤默默的一個人。不然也能和少懷,少民在一起了。

  次日,奶奶極早的起床,給我做了些早飯,說吃點暖和。

  我提着行李,來到過道屋的東房,隔着門說:老爹,我走了。

  爺爺躺在床上說:少東,你走啦。明年早點回來哦,叫你爸也回來。

  我嗯了一聲,推開大門。走下台階後轉向東走,隔着窗戶又說:“老爹,我走了。你在家注意身體。”

  “哦,走吧.....”

  我明顯的感覺到他聲音的顫抖,忍不住的流了淚。強忍着回頭看了一眼奶奶。

  她站在門口,扶着門向我揮了揮手說:“走吧”。高大的鐵門將她的腰映襯的更彎。

  “回去吧...”我說。

  佟大伯家的小白狗一直跟在我的腳后,它也能夠看得出我這是真的走了。

  許久之後還是沒有聽到奶奶關門的聲音,我知道她在看我。

  不知道在這昏蒙的天氣下,她能看我走到多遠。

  完。

  佟道達

  2013年6月24日 20:24:38始,

  2013年6月28日 02:06:55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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