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的人體素描

　　畫家老錢畫了十幾年畫，就差人體素描沒嘗試過。為此，他經常感到遺憾。

　　不是他找不到模特兒，而是他老婆實在是看得緊。老婆早就有言在先，畫啥都行就是不能畫人體，並且嚴禁除她之外所有的女人進入他的畫室。老婆不允許，那也實在沒辦法。看看，這人體藝術在他兩口子心裡都成了一塊心病。

　　老婆十年前下崗后，沒再去工作，而是擔起所有的家務，全力支持老錢搞創作。但這對老錢來說，老婆的全力支持，倒像是一種監視。老錢想畫人體的念頭也越來越盛，幾乎是夜不能寐。在經過日夜苦思之後，他終於決定如此這般……

　　天亮后，老錢告訴老婆要給她請個保姆幫她料理家務。老婆聞言高興得不得了，心想這個老摳門終於捨得花錢來減輕自己的家務了，就高高興興地和老公一起來到人才市場挑選保姆。

　　人才市場上求職的人真不少，找個保姆易如反掌。但老錢就像挑媳婦一樣苛刻，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不過，他每次都能給老婆找出不行的理由：肥胖的可能懶惰，過瘦的可能有病；個頭過高的幹活不利索，個頭過矮的，有的活會夠不着干……

　　老婆被他折騰得夠嗆，兩條腿就像灌滿了鉛。實在走不動了，就問：“找個保姆咋有這麼多學問？是不是用不着這樣挑剔啊？”老錢笑眯眯地解釋：“這個你不懂，這叫面試。一旦走了眼，不但可能找不到持家的好幫手，還極可能找個賊回家，那咱就引狼入室了！”老婆聽着有道理，就隨他百般挑剔了。

　　其實老錢是在為自己物色標準的人體模特兒，他當然要按自己的標準來找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老婆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時，老錢終於眼前一亮，一個身材豐而不腴的年輕少婦引起他的注意。他快步走上前，問少婦願不願意做他的保姆，少婦滿口答應。於是老錢喊醒老婆，領着少婦回了家。

　　第二天，老錢悄悄對保姆說想請她做自己的人體模特兒。保姆開始不答應，覺得很難為情，但在老錢開出一千元的報酬后，保姆就答應了。

　　人體模特兒有了，接下來就是如何對付老婆。老錢胸有成竹，早就盤算好了，他要想方設法支開老婆。他讓老婆上市場買菜，老婆不答應，說有了保姆咋還用女主人跑腿兒！老錢一想也是這理兒，就另生一計。他有意無意地謊稱，城北那家最大的超市在搞促銷活動，主要針對的是時裝。

　　老婆心裡一動，哪個女人不愛美！尤其是商場的時裝促銷，更是女人們不能自已的誘惑。她看着保姆，一時難下決心。老錢明白她的顧慮，就對保姆說讓她去西城買回一些宣紙來。老婆一想到西城比到北城要遠得多，估計自己買時裝回來保姆都未必能趕得到，這才喜盈盈地揣上小坤包出了門。

　　她前腳剛走，老錢就興奮地把保姆讓進了畫室。保姆羞答答地褪下衣物，老錢讚歎：“這是多麼唯美的人體啊！膚如凝脂，你的身體就是驚若天人的藝術！”他沒理會保姆的羞澀，開始準備創作了。

　　剛把攤子支好，門外響了一下，老錢頓時一個激靈，老婆回來了！他大驚，急忙把保姆連人帶衣服塞進一個一人多高的儲物櫃里。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老婆就推門進來了。圍着畫室轉了一圈，沒發現啥不對勁的地方，就對老錢說：“我的錢包忘記帶了，是不是昨天落你這兒了？”

　　老錢哭笑不得說：“你的錢包咋會在我這兒？那不是在你那根粗大的胳膊上挎着嗎！你真是騎着驢找驢！”老婆臉一紅：“看我這記性，白跑一趟！咦，保姆呢？”

　　老錢脫口而出：“柜子里。”話一出口，他後悔都晚了！那個精明的女人已經幾乎是飛着跳到了柜子前面。老錢就覺得一陣暈眩，彷彿世界末日已經來到，他渾身顫抖着看着老婆打開儲物櫃。

　　老婆一把打開柜子的門。但她除了看見一幅山水畫外，別的全是雜七雜八的物什。她疑惑地回過頭問老錢：“人呢？你不是說在柜子里嗎？”老錢一看保姆沒了，高興壞了，大笑說：“老婆啊，洒家是逗你玩的，就知道你會上當！保姆不是上西城買宣紙去了嗎！”老婆大罵了幾句“該死的老東西”后，樂滋滋地走了。

　　看着老婆確實走遠，老錢這才躥到儲物櫃前小聲問：“人呢？老婆她走遠了！”

　　這時，身後傳來保姆的哈哈大笑：“哈哈，原來你老婆是個醋罈子，怪不得你找模特兒打着雇保姆的幌子！”老錢猛地回頭，看着保姆問：“你是咋躲出去的？真夠機靈的！”

　　保姆笑着說：“這要歸功於你那破柜子，我剛被你推進去就把後面的板子擠得一忽閃。不過，在你老婆將要打開柜子時，我突然發現後面不是木板子，而是一幅掛着的山水畫。原來你的柜子少塊板子，我很高興，慌不擇路，我就掀開那幅畫閃了出去，一直蹲在地上。我那一千塊錢的報酬差點就沒嘍，嘿嘿！”

　　“不錯！多虧你機智勇敢，為這不容易勁兒，我也得創作出一幅精品畫出來。”老錢扭頭竊笑一下，就催保姆重新開始。一切又準備妥當，老錢很快進入忘我的境界。

　　老錢筆走游龍，很快就把保姆的輪廓勾勒出來。但是，在他正聚精會神時，畫室的門被敲響了，接着響起老婆急促的喊聲：“老錢快開門，我有急事兒！”

　　老錢大驚失色，這該死的咋又殺了個回馬槍！於是趕緊讓保姆再躲進柜子里。“還用老辦法啊！”說完，老錢才跑到門口把門打開。

　　老婆敲門敲得手疼，進來就嚷嚷：“這大白天的，你幹嗎把門插上？你畫畫時可從來就沒關過門的！”沒等老錢解釋，她已經沖向了儲物櫃……

　　原來，她剛才走出家門坐上出租車后，越想越不對勁，柜子里那幅山水畫好像在晃動，裡面好像還有一股女人的香水味兒。不對，老錢咋把畫掛在柜子里呢？香水味兒……絕對有鬼！想到這兒，她讓司機掉轉頭立即又趕回了家。

　　在她打開柜子門的一剎那，老錢的心都涼了，老婆肯定發現了柜子里的秘密，要不然她咋直奔柜子去！他手裡的畫筆“吧嗒”掉在了地上。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這次老婆打開柜子仍是一無所獲，她看到的仍是那幅山水畫。她若有所思地關上柜子，悄悄轉到柜子後面，一切正常。她不甘心，一心認定老公在搞鬼。就又轉過來把柜子打開，她又看到那幅畫……

　　就這樣，她翻來覆去查看，都沒找到蛛絲馬跡，但那股女人的香水味兒卻一直都在，所以她並不死心。她突然走到老錢的畫板前，要看看老公到底畫的啥。這一看不打緊，畫板上女人的人體映入眼帘。

　　“你還不承認畫的人體，看看你畫的啥！這次看你咋狡辯！”老婆聲嘶力竭地質問，老錢嚇出一身冷汗。但他馬上靈機一動，從地上拾起畫筆，在畫板上女人的頭上添了兩隻長耳朵，在嘴上黑白相間地塗了幾筆，又在女人屁股上加了個黑乎乎的尾巴。就這樣，一頭帶着女人優美曲線的小毛驢就呈現在畫板上。

　　老錢哈哈大笑：“老婆，你看我到底畫的啥！我是先把毛驢的身體勾出來，再添特徵進去的。你不知道，這是一頭安哥拉直立行走的小毛驢。對了，它是頭母驢，一頭體型優雅的母驢。你還是趕緊去狂購時裝吧，不然保姆回來你可能還回不來吶！”老婆將信將疑，不住地嘟囔着：“安哥拉小母驢？”但她總覺得這頭驢不太像頭驢。聽老公說保姆可能會在自己之前回來，就趕緊又走出家門。那一刻，她竟然把有女人香水味兒的問題給忘了。

　　老婆走遠了，老錢又把保姆叫出來。保姆走出柜子第一句話就說：“尊敬的畫家先生，為躲避你老婆，我剛才反覆在您那破柜子里鑽來鑽去。我今天歷盡了風險，還掛着‘安哥拉直立行走小母驢’的身份為您服務，我不幹了！傷自尊了，您愛找誰找誰吧！”

　　老錢知道她受了委屈和驚嚇，但這種機會可能是失不再來，這輩子估計就只能創作這一幅人體畫，就一咬牙對保姆說：“再給你加五百元，咱們趕緊重新畫，畫完再也不幹這冒險的買賣了！”

　　保姆就等着聽他給自己加報酬，知道再浪費時間就可能連一分錢也掙不到，好歹也是為藝術獻次身，就又褪去身上的衣服。

　　終於畫完了，老錢看着自己的傑作樂得合不攏嘴。他在自己的私房錢里抽出一千五百元錢給了保姆，並拿來一兜宣紙，讓保姆提着走出家門。

　　等老婆回到家，保姆隨後就進了門。

　　老婆不住地埋怨老錢：“你這個騙子，我找遍整個北城都沒找到一家促銷時裝的超市。以後你把消息弄准了再告訴我，害得我跑斷了腿！”老錢連連道歉：“看我這記性，剛想起來那是半個月前的事兒了！”

　　老婆沒再理他，而是湊近保姆跟前使勁地聞。她在證實那股香水味兒是保姆的還是自己的，但她啥也沒聞到。保姆身上的香水，在畫室里嚇出幾身大汗時，早就揮發乾凈了。

　　老錢讓老婆給報銷一百元宣紙錢，老婆看着面帶疲憊的保姆，欣喜地答應了。於是，這一百元錢通過保姆的轉交，就悄悄流進老錢的小金庫里。

　　一個月後，老錢的人體素描在法國巴黎獲得了大獎，組委會把一筆不菲的獎金連同樣畫寄回給老錢。老婆很吃驚，不知道老公啥時候有的這幅作品。剛想質問時，卻發現畫里的女人正是自己的模樣。

　　她不滿地說：“你咋把我的裸體畫給外國人看了？我這張臉以後可往哪放啊！”老錢輕描淡寫地說：“怕什麼，你以為外國人也認識你！誰知道你是哪根蔥上的鬚鬚！為藝術獻身是偉大的，為丈夫的事業獻身更是偉大的女性，哈哈！”

　　老婆聽完不再嘮叨，因為她發現老錢把自己畫得真的很美，尤其是那條曲線，簡直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她美滋滋地一邊握着那張支票，一邊瞅畫上的人體。她越看越懷疑，咋看都不像是自己，那體型倒是有點像……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畫室里聞到的那股香水味兒，後來好像在保姆身上聞到過。

　　第二天，老婆偷偷溜到畫室里。打開柜子取下那幅山水畫時，她一切都明白了，因為這個柜子前幾天還好好的，可現在卻無故少了張板子。而這幅山水畫卻暗藏機關，畫的背面是經過畫工處理過的，和柜子上的顏色、條紋一模一樣，不仔細看還真以為是塊柜子上原裝的木板子。

　　她把畫隨手一扔，搖着頭走出畫室。接着就找了個借口把保姆給辭退了，但辭退的原因連老錢也沒說。從此，畫家老錢的家裡就再也沒雇過年輕的女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