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如春夢，去似秋雲

　　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秋雲無覓處。

　　——題記

　　一

　　認識宋詩林是哪一年的事情了，故事已經太遙遠了，遙遠的幾乎找不到開頭的那一頁。故事的底色是純凈的，如雨後的藍天，澄澈，無塵。那時的安小寧，二十三歲，像一朵初開的夏荷，一件淡青色的襯衫，一襲碎花的裙子，純凈、簡單。

　　安小寧喜歡坐在斜陽黃昏里，讀宋詞里的愛情，也許那裡就有自己的前世今生；喜歡聽夜色里飄來的崑曲，一聲高，一聲低，蒼涼，如水，彷彿所有人生的起伏跌宕全在裡面了。還沒有經歷過愛情，彷彿已經把人世間的情全部參透。直到遇到宋詩林。

　　宋詩林，彷彿就是唐詩宋詞中走出來的人兒，濕淋淋，浸透了詩情畫意。他有明媚深邃的眼神，亮閃閃，白日光一樣耀眼的微笑，足以照亮她的灰暗。她一直以為，她喜歡的是憂鬱的男子，瘦高，孤傲，玉樹臨風，似宋玉，如潘安。沒想到，當他出現，一切設想都打破了。

　　二

　　安小寧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日子。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夏日傍晚，她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聚會。宋詩林也是主人請來的客人。在飯店的大廳里，朋友對宋詩林說，介紹一下，這是安小寧，報社的編輯。宋詩林禮節性的沖她笑了一下，說，你好。出現在眼前的這個男子有着挺拔魁梧的身材，方正的國字臉上有着溫暖的笑容，一下子讓安小寧覺得特別舒服，溫暖。安小寧沒有談過戀愛，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像一隻終於安靜下來的蝴蝶，有了可以棲息的心靈花園。也許這就是一見鍾情吧！她想起張愛玲的那句話：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恰好遇上了，也沒有別的話，唯有問一句，你也在這裡嗎？

　　在宴會上，宋詩林告訴她，其實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安小寧這個名字。他讀過她的很多文章，很是欣賞，只恨相識太晚。安小寧心裡莫名的震動了一下，噢，原來他是知道她的。那個夜晚，他們相談甚歡，談文學，談人生，很隨意，很融洽，彷彿是多年的故交。人與人的關係真是很奇妙，有些人生活了一輩子也不能有真正的了解，而有些人，僅僅是一次邂逅，彷彿已是前世的知己。也許這正是命運的奇妙與神秘吧，冥冥中的緣分既充滿無數懸念，又早已是命中注定。

　　三

　　生活依舊風平浪靜，四平八穩的向前走着。二十多歲的女子，本應享受愛情的浪漫，美好，而安小寧卻一直獨來獨往。也有親戚，朋友介紹，可是她都提不起興趣。她常常會想起那個叫宋詩林的人，那個有着溫暖笑容，明媚眼神的男子。除了他的名字，她對他一無所知。他是她生命中的曇花，曾經出現，轉眼間了無蹤跡。

　　安小寧是個從來不會主動去爭取什麼的女子，她只是在默默等待，等待上天的再次眷顧。等待的滋味是痛苦的，茫然的，無助的，她不知道這種默默的等待有沒有結果，但，等過總比沒等要好吧？

　　一個人住的房子顯得好大，寂寞彷彿充塞進每一個角落。每當夜色如水的夜裡，安小寧就會想起那個男人。他有溫暖的笑容，深邃的眼睛，還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他現在過得還好嗎？他那裡也有這樣的月色嗎？他此時的神情是落寞還是歡欣 他還會想起自己嗎？

　　再次見到宋詩林，已經是半年後。

　　三月的天氣，春風還是有些涼意。安小寧從單位下班，剛走出大門，沒有料到，迎面撞見了宋詩林。“安小寧”！宋詩林老遠就熱情的喊。安小寧呆了一呆，確信不是夢。是的，不是夢！那個在心裡千迴百轉惦念的人此時就出現在眼前，激動？狂喜？發瘋？眼前的宋詩林，依舊是溫暖的笑，深邃的眼睛。深藍的西服沒有系扣子，隨風而擺，有一種自然的洒脫。安小寧有些拘謹的笑着，甚至臉都紅了，就像突然被老師提問答不上問題的學生。“最近還好吧，是不是經常熬夜寫文章呀？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呀！”她只是含混的聽着，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他其實一直都在關注她，他能說出她所有文章的題目。她從他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種只有彼此仰慕欣賞的人才能讀懂的東西。

　　他應該是懂自己的吧？安小寧想。不然，為什麼那麼留心？那麼在意？可是，他們之間還什麼都不了解，甚至沒有想到問對方的手機號碼。她是希望他要她的號碼，可是他沒有。

　　安小寧一直渴望能擁有那麼一場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已經出現，可是為什麼又感覺他是那麼遙遠呢？近在咫尺，卻無法去抓住這份幸福？

　　四

　　後來，她從朋友那裡知道，宋詩林早都結婚了，孩子都幾歲了。事業有成，家庭安穩，幸福。那一剎那，她心裡不知怎麼的，酸酸的，痛痛的，卻又如釋重負，好像尋求了很久的謎題，突然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她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要她的手機號，他為什麼只跟她談文章，而從不提其他。他也許是希望，在欣賞一個人時，能保持合適的距離。

　　四月的黃昏。一個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路兩邊的相思樹在空氣里靜默着，大片的梔子花開的燦爛耀眼，不知怎麼的，眼淚突然湧出來。為那個人么？還是為青春里的這份期待？沒有期待的日子是多麼乏味，沒有一個人可以用來想的夜晚是多麼漫長。而這一切，算是愛嗎？從未開始，便已結束。

　　五

　　一年後，安小寧辭職，離開這座小城去了南方。她希望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一切，三千煩惱絲從此盡斬。

　　在異地的日子裡，安小寧工作之餘依舊讀詩詞，聽崑曲，寫小說。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個男子，但她很清楚，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他達達的馬蹄終究會遠去。她要感謝他，曾經給她的生活帶來一絲漣漪，一些憧憬與美好；還要感謝他的理智與正直，沒有利用她的天真，沒有欺騙她的感情。

　　某一日，收到朋友的信，信里說，“宋詩林經常會提到你，問你的去向。還說你是個精靈一樣的女孩兒，今生誰若娶了你，定是世間最幸福的男子。”看到這裡，安小寧笑了。她知道，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個默默關注自己的人，這就夠了。愛情，一定要愛的兩敗俱傷才算真愛嗎？一定要以犧牲別人的幸福才算轟轟烈烈的愛嗎？有時候，離開，放手才是最好的結果。

　　每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是不是都經歷過那樣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情？或者，根本就是一場獨角戲，可是卻被多情人演繹的淋漓盡致？

　　生活還得繼續下去，而愛情，卻變得那麼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