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燕的心事（二十七）

　　依斯哈，這個黃土地里刨出的洋芋蛋，肉頭肉腦，力大如牛。他除了自私點、懶惰點，沒有啥壞心眼兒，也沒有多少好心眼兒。他本就是個心眼實的傢伙。

　　他認定了天下有兩樣東西是自己的，自己的力氣是自己的，自己的老婆是自己的。

　　給老田家幫忙蓋房子，前後幹了四天半，按事先說好的，老田給他哥倆每人開了一百三十五塊錢的工錢。他哈哈笑着，拍拍手上的土，接受了。黑蛋咋說是不要，花花說黑蛋哥你拿着吧，這是你苦下的。黑蛋還是不要。黑蛋說我有的是力氣，再說庄門臨近的，誰不幫誰？

　　黑蛋的話着實讓老田感動，老田心想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兒子該多好。老田越感動，越要給黑蛋錢，甚至想多給，可黑蛋就是不要。

　　花花說：“咦，沒成錢還燙手呢，你不要了我要！”她說著一把從父親手裡接過錢，裝進自己的褲兜。

　　她母親罵你咋是這麼個瘋女子，小心明兒個沒人要！

　　花花拿眼角角瞄着黑蛋說：“沒人要了我守在家裡吃你一輩子！”

　　她說話時的眼神被母親看得清清楚楚，母親也喜歡黑蛋這娃。那只是在心裡，嘴上可隻字不漏。

　　老田狠勁兒說：“花兒，把錢給你黑蛋哥！”而後走了。

　　花花把嘴一撇，拍着自己的褲兜說：“哼，他有本事了從我身上掏了去！

　　依思哈覺得黑蛋真正的是腦子裡有水，這世上放着錢不要還要啥！

　　他想我就是靠力氣吃飯的，不要白不要。

　　依斯哈一回到家裡趕緊地就把錢給了麥燕，並且說黑蛋是如何如何不要錢。

　　麥燕把錢放到桌上說：“黑蛋是對的。”

　　依斯哈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問：“咦，下苦掙錢，不要咋就對了？”

　　麥燕說：“我又沒說你要了就是不對啊！人家黑蛋想得深遠，一來這一要以後兩家忙裡忙去，再請着用人用啥的，就得算計錢多錢少，錢是生分人情的根。二來黑蛋早就把自己和老田家看成一家子了。”

　　依斯哈摸着腦袋，似乎明白了些：“哦，你是說他看上了花花？”

　　麥燕沒言喘，抱起一堆衣服出去洗。

　　依斯哈趕忙奪過衣服說：“老婆，你緩着我洗。”

　　麥燕說：“喲，這是熱頭從灶火里出來啦！”

　　可嘆依斯哈，自從麥燕行動着要考啥工作，他的心裡就把鬼精子揣上了。他軟了硬了地阻擋麥燕放下考工作的心事，可麥燕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他無論是幹活還是走路，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他一想起麥燕考工作的事，心裡就老大的吃力。

　　那次在老田家上樑，自己從牆頭栽下來就是想麥燕想得分了心出的禍。

　　小賣部門前的閑話，馬鴻羽老師的帶信，馮婆子諞的“鐵子”，這樁樁件件，他一想起就腦門發汗。

　　他在心裡吼：不！麥燕是我的女人，一輩子都是。我嫩生生的女人，別人多看一眼我都心疼得掉肉，她要是飛了跑了，我咋能活嘛！

　　他甚至想象了麥燕走了后的孤啦啦的屋子、亂糟糟的地面、冰嘰嘰的床……

　　就是麥燕和阿舍上縣的那天，他在老田家幹活，趁人們休息的空閑他都跑回來，在屋裡轉了轉，拿起麥燕的衣服放到鼻子上聞了個夠裡子夠……

　　真的，每每想起麥燕考工作要走，他心傷地偷偷流淚。

　　他後悔自己沒念下書，要不然你考我也考，你上北京，我決不去上海！

　　他很後悔那次麥燕小產自己睡得太死，很後悔那次撕了麥燕的書擦屎溝子，很後悔前幾天打了麥燕……想起這些，他就自己抽自己一個耳刮子：“咦，我咋是這麼個楞慫嘛！”

　　依斯哈要洗衣服，麥燕攔不住。麥燕只好把自己的乳罩褲頭襪子從衣服里抽出，依斯哈更不讓。

　　麥燕說：“你一個男子漢，洗這些不好！”

　　依斯哈反問：“我洗我老婆的，有啥不好？”

　　男人有時候傻里叭嘰的，也惹人疼愛。

　　麥燕看着嘩啦嘩啦洗衣服的依斯哈，情不自禁地伸出細嫩的手，在他那肉乎乎的腦袋上摸了摸……

　　婆婆在伙房門口看到了兩口子的行動，也疼兒子，她嘆口氣說：“胡大啊，把我娃難為死了。”她撩起圍裙擦眼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