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謝的水仙

　　我認識水仙是在我結婚後的第三個年頭，那時她在供銷社門前擺了個書攤，也順帶賣些童裝童鞋之類的小東西，我供銷社的批發部就在她書攤旁邊。水仙長得嬌小秀氣，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平時言語不多，好像總有點心事。

　　水仙時常心口疼，一疼時雙眉微皺，弱不禁風的樣子，活脫脫的一個林黛玉，讓人頓生憐愛之心。她雖豆蔻年華，卻因病不能嫁人，待字閨中，好在書攤前天天人來人往，她倒也不覺得煩悶。

　　剛認識她時，水仙總是對我冷冰冰的。你說半天她也愛理不理的，可我這人脾氣還特怪，你越是泠漠，我越是要盯着你轉，這樣時間一長，我們處得很投機，有時我扔下手上的事，泡在書攤上能和她閑聊大半天。

　　男人和女人走得越近，引來的閑話越多，於是外面風風雨雨的流傳起我們的風流韻事，說我是多情的賈寶玉，她是病美人林黛玉，弄得整個大街小巷都知道，我走到哪兒，背後都指指戳戳：“你看，水仙那個相好的”。

　　轉眼入冬，水仙的風濕性心臟病又發了，病得很嚴重。她父母年紀大了，照顧不過來，就時常請我去喊喊醫生，添把手腳，我也像照顧妹妹一樣侍候她。

　　有一天，我坐在她對面，她挽起袖子對我說：“可憐啊，我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了，血管都找不着了，現在連針都打不進去，我還不如死了的好。”我連忙安慰她道：“不會的，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去閻王爺那裡報到，他把你的名字一看，這個人時間沒到怎麼就擅自跑來了，不收，再罰她活三十年，趕緊送回去吧！”，平時，她就喜歡聽我講笑話，我總是海闊天空地先將繞她暈了，再逗笑她，一方面顯得知識淵博，一方面也可以寬慰她的心。

　　我一連幾天沒回家，我老婆不放心，就急匆匆的趕到鎮上，下意識的找到水仙家。她見我坐在床邊，還緊緊攥着她的手，不由怒火中燒，可當她走近一看，水仙平日姣美的臉上紫斑重重，人已氣喘吁吁，憔悴不堪，不覺啞然。

　　水仙見是我老婆來了，不覺眼淚滑落，“嫂子，讓你受憋屈了，我這一病，沒幾天了，我這一輩子只有書是我的知己，多謝他陪我走完了這一程。嫂子，等我走了，讓他好好陪你。”“水仙你好好養病，我來看看你。他人好，就讓他好好的陪陪你，我……我……沒事。”見她這一說，水仙不覺臉上漾起一朵紅雲，她微微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了笑。

　　沒過多久，水仙走了。

　　我悵然所失，像根木頭呆在那裡，總想和老婆解釋一下，但又不知說什麼好。

　　老婆通情達理，一齊忙着給水仙凈身換衣，料理後事。後事完畢，老婆捂着我耳朵說：“水仙里裡外外還是個女兒身。”她詫異的瞅着我。

　　我苦苦一笑，兩行眼淚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