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謠》第十二章別有洞天雪下室，前塵冰封有誰知

　　文/柳憶水（千古付笑談）

　　莫翎羽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急速下墜，他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拚命地扒住周圍厚厚的雪壁，但是，忽然間，又聽到“轟”的一聲，只見得兩道身影在下方急速掠下，幾乎就看不見了，他咬咬牙，手一松，任憑自己向下掉落。

　　薛燭緊抓住馮炎秋的手，即使在下落中，馮炎秋也依舊保持着鎮靜，他手一揮，青鋒劍穩穩地定在了雪壁上，馮炎秋手抓着劍刃，薛燭也是手一晃，一把奇怪的劍定在了牆壁上，兩人的身形固定在空中。

　　“樓主！”遠遠地，一聲輕喝傳來，是不歸客！馮炎秋與薛燭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鬆開手，他收了青鋒劍，足尖一點，向下掠去。

　　“不歸客，你怎麼在這兒？”過了片刻，兩人身形一躍，穩穩地落到了地面上，馮炎秋打量着四周，皆是白茫茫一片雪，“這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我走在路上，看到了一張人臉，他和我說話，話不投機，就把我吞了，然後就到了這個地方。”不歸客盡量簡短的答道。他思前想後，總覺得疑團重重，但仔細想去，又想不出來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也是啊！”莫翎羽從高空中滑下，“砰”的一下落在了鬆軟的雪地上，他滿臉都是雪，一抹嘴，掙扎着爬了起來。

　　“莫翎羽？”馮炎秋目光中有一閃而過的冷光，看着他。

　　這個少年，面容清秀，好像女子一般，但卻有種分外豪放的氣質，有中原地區的秀美，有邊疆的豪爽，馮炎秋總有種奇異的感覺，眼前的少年好像來自中原地區，並不屬於天伐族。

　　“好了，不要再說了，趕緊過來。”遠遠地，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雖然低沉但是很有力度，傳出很遠。

　　聞言，馮炎秋等人向前走去，不多時，眼前的景緻便煥然一新。

　　當真是別有洞天！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座古樸的木質大門，儘管在如此寒冷的地方，那門卻依舊保持着恆溫，門上布滿了裂縫，顯然經過了頗久的時間。

　　推開門，因為破舊，一陣“吱吱”聲傳來，門中是一個大廳。廳中擺滿了書籍，奇異的是，在如此黑暗的地下，這裡居然亮如白晝，很快，薛燭就找到了發出亮光的地方——是懸挂在四周頂上四塊藍色石頭，散發著溫和的藍瑩瑩的光。

　　大廳很空曠，地面上鋪着一層木頭，擺着幾本書，四周的牆壁上滿是懸挂的兵器，導牆劍斧，樣樣俱全。大廳的中央有兩根鐵索自上而下貫穿，大廳中央的頂子上畫著一個巨大的，倒過來的人臉。

　　“哦，原來我們看到的人臉就是這個。”不歸客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對，這是幻象。”馮炎秋搖搖頭，“注意守住自己的內心。”

　　“幻象？”莫翎羽伸手觸摸大廳中的每一件東西，他不解地說道：“明明是實體！”

　　“哈哈，你說真便是真，你說假便是假。”遠遠地，那老者的聲音又傳來，四面八方無處不在，叫人不知道往哪兒走才好。

　　馮炎秋輕輕一笑，道：“此等幻術還難不倒我，往右邊走。”說罷，他帶着眾人，直直地走向右面的牆壁。

　　“啊！要撞牆了！”莫翎羽哀嚎一聲，閉上眼睛，捂着頭，準備與牆壁結結實實的來個親密接觸。但是，很長時間過去了，卻絲毫沒有感覺。

　　“咦，我們走過來了！”莫翎羽拍着手說道，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

　　“真是個孩子……”薛燭皺皺眉，也沒管他。

　　一間空曠的屋子中，一位老者站在中間，一雙眸子緊緊盯着進來的馮炎秋，見他渾不在意，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馮炎秋也定定地看着老者，但是，詭異的是，只要他移開目光，老者的容貌就會從心中消失，再也想不起來他長什麼模樣。高等幻術！馮炎秋移開目光，微閉雙眸，只是靜靜地感知周圍。

　　白頭髮，長眉，虎目，長長的白鬍子……馮炎秋在心底中勾畫出了老者的輪廓，隨即睜開眼睛。

　　見到馮炎秋這麼快就識破了他的幻術，老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呵呵一笑：“很好，很好，孺子可教也。”他話音一轉，“小夥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識破我的幻術的？”他一雙目光探究的望着馮炎秋，其中迸發出來的活力，絲毫不像古稀之年的老人。

　　“以不變應萬變。”馮炎秋淡淡地吐出幾個字。

　　“好一個‘以不變應萬變’！”老者忽然撫掌大笑，“很好，小夥子，我沒有看錯人。”

　　“千變玉面佛，你是成戈老前輩。”馮炎秋平淡的說道。

　　眾人吃了一驚，成戈是武林當中成名已久的老前輩，即便是趙無塵，馮月明等人看到也要敬重三分，何況是他們這些晚輩。老者笑笑，不說話，只是手一翻，一塊藍色石頭出現在他的手心，瞬間照亮了整間房屋。

　　無數的話語交織成夢境，來來回回的在心中千迴百轉。“你會死在動情的那一刻。”

　　“孽緣啊孽緣。”

　　“練無情道要慎之又慎，莫要煉情成鎖，傷人又傷己。”

　　“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妹妹……”

　　“走啊！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凌雲平躺在地上，雙眸緊閉，微蹙蛾眉，朱唇輕啟，無意識的喃喃道：“南宮哥哥……樓主……”她的手指無意識的緊攥着衣角，忽然間，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搭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情況不容樂觀。”鶴髮童顏的老者移開手，扔下一句話，擲地有聲，花白的鬍子微微飄動。他想了想，摸着鬍子說道：“末法血劫之下，從來沒有人能活。”

　　“前輩，末法血劫不是早已經失傳了，為什麼又在慕冰身上出現？”馮炎秋等人圍成一圈，站在旁邊。他瞳孔一閃，皺起眉頭，末法血劫的可怕之處，不僅僅在於對對手造成致命的傷害，而是會走火入魔，殺戮無數。

　　“你問他。”成戈簡短的吐出三個字，指指一旁的莫翎羽。莫翎羽微微偏着頭，心中正在飛速的思索着，這件事事關天伐族機密，他正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罷了，就知道你不會說。洛芸，過來。”老者看着莫翎羽，忽然間手一揮，看着旁邊的少女，說道。

　　那少女藍衣束腰，三千青絲紮成馬尾，垂在腦後，脖子上掛着一串貝殼編織而成的項鏈，顯得十分活潑可人。她看了看老者，抱了抱拳，道：“成戈前輩，有何指教？”

　　“洛芸？聽瀾組織的當家人？沒想到這麼年輕，倒是和馮炎秋一樣，少年英才，後生可畏。”薛燭心想，面上一片老成，其實他也不過只比馮炎秋大五歲而已。

　　“還記得天伐族的功法閣嗎？”老者——成戈看着眾人，語氣似有所指。洛芸沉吟道，眼光卻猶猶豫豫的看向莫翎羽。成戈看出了她的想法，道：“放心吧，這些人都是十分可靠的，你儘管說好了。”

　　洛芸這才放下心來，道：“上次前輩和我說過後，我曾派人混入天伐族，但是那功法閣看守甚嚴，一直沒能有機會接近。”

　　“這是自然的，功法閣是天伐族第一重地。”成戈笑道。

　　“洛大當家，請問潛入天伐族的那人叫什麼名字？”莫翎羽緊盯着洛芸，問道。

　　“蕭離。”洛芸冷聲道，“想必閣下認識她吧？”

　　“蕭離？”莫翎羽腦海中浮現出一位弱女子的形象，弱不禁風，但卻武功極高，絲毫不遜色於葉塵心，慕冰，也是天伐族內部頗為重要的人物，想不到竟是聽瀾的卧底，莫翎羽心中不由得十分憤怒。

　　成戈目光移過，看向凌雲，轉為擔憂之色：“她傷的如此重，非葯可治，只能暫時延緩傷勢惡化。”

　　薛燭道：“我來看看。”他一手搭在凌雲的後頸處，一手看着她的經脈，注視良久，搖搖頭，道：“經脈已斷，止有奇經六脈運送血液，但五臟六腑俱成衰竭之相，情況堪憂。更為要命的是，她服下了南宮世家的九命還魂丹，九命還魂丹原本對於重傷者有奇效，但是凌雲體質特殊，用在此反而相生相剋，情況十分令人擔憂。”

　　“薛先生真是位神醫！何瀟為我故人之女，我答應過他父親，要看到她平安的活過二十八歲。”成戈嘆了口氣，說道。

　　“她父親是誰？”馮炎秋看似不經意的一問，但眼中卻出現了淡淡的寒芒。

　　“前朝孤臣，何隱。”成戈沉吟道，他接著說，“何隱在岱朝滅亡之時，將何瀟託付給了她的叔父，何晟後來與他的心上人水汀芷共飲毒酒而亡。何瀟之母又是通緝犯，且生性孟浪，品行極其不端，何瀟離家出走，被葉落竹林南宮悲收養，再後來，因為南宮悲的離去，何瀟加入凝碧樓，改名凌雲，修無情道。”

　　馮炎秋冰冷的目光掃過凌雲，他強行壓下自己心底一絲蠢蠢欲動的情愫，冷冷道：“她真的沒救了？”冰冷的語氣讓眾人心中一寒。

　　薛燭遺憾地搖搖頭，攤一攤手，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

　　“前輩，功法閣的事，要不要告訴他們？”洛芸試探性的問道。

　　莫翎羽聞言，心中不禁一怔，如果在座的諸人知道功法閣的事，一定會去毀了它，那自己，豈不是就要背叛自己的種族？自己怎麼能背叛自己的種族！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傳書！”一隻中原地區罕見的白色小鳥飛了過來，身材高挑，腿細細長長，嘴巴是紅色的，它的右腿上綁着一張厚厚的紙。

　　“天伐族聖者葉塵心帶族人進攻南詔！”短短的一行字，看的人不禁愣住了。

　　進攻南詔？現在正是潛入天伐族內部的好時候！成戈揮揮手，示意洛芸開始講。

　　“功法閣名為功法閣，實際上，是天伐族滔天殺戮的一大佐證。一百四十九年前，天伐族族長張若虛練成了天伐族秘法，帶領天伐族進行了滔天殺戮。中原武林多有憤恨，在當時的劍宗、南宮世家的帶領下，去大舉進攻天伐族，奇怪的是，所有前去的人都沒有回來。

　　直到五十二年前，天伐族聖女容恬背叛天伐族，中原武林才得以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張若虛等歷代天伐族族長用天伐族秘法，將所有進攻的人引入功法閣中，將人生生的變成了一部功法。這樣的功法，比普通手寫的功法要好得多，它沒有文字，所以不會被盜，但只要將天伐族人的鮮血滴一滴到其上，字就會顯現出來。這其中，不僅有修鍊方法，還有禁忌，注意事項，以及前人的修鍊感悟，相剋功法等等。武林中很多人的絕學就此流落到了天伐族，而在中原失傳了，從此以後，天伐族大興，遠遠的超過了中原的武林勢力，只有南疆浩氣教堪堪與之比肩。

　　直到三十年前，凝碧樓、淵海閣以及我聽瀾組織建立后，天伐族在西域慢慢的銷聲匿跡，但是，這絕不是一個種族的滅亡，我認為，他們極有可能是堅壁清野，修鍊功法閣內的功法。”

　　洛芸將功法閣內的一切娓娓道來，莫說是旁人，就連莫翎羽也吃了一驚：“怎麼從來沒聽聖者和族長說過？原來他們都是騙我們的，天伐族真的是個罪惡滔天的民族！難道我還要繼續服從它嗎？可是，這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啊！”莫翎羽痛苦的皺着眉頭，心中正在不停地掙扎着，左右為難。

　　“不行，我得去勸勸族長和聖者他們，不能再這樣了。”莫翎羽輕聲說道，這話卻被薛燭停在耳朵里，他不由得皺眉道：“你傻啦！這種話告訴你們族長，他怎麼可能不殺了你！”

　　莫翎羽搖搖頭：“不，族長不會的，我一定要告訴他，或許他也被蒙在鼓裡。”

　　“你怎麼這麼執迷不悟啊！”洛芸輕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們是敵人啊！”莫翎羽彷彿失去了理智，大喝道。

　　“是，是，我們是敵人，天伐族是你的種族，你去天伐族啊！”洛芸苦笑道，莫翎羽什麼都不知道，而她卻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宿命。其實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吧！因為不知道，所以沒有憂愁！

　　莫翎羽轉身就走，馮炎秋冷冷地一揮手，將他攔下：“你現在回天伐族，必死無疑。”

　　“不，我要回去！”莫翎羽大喝道，信念的倒塌對於一個信徒來說往往是致命的傷害。

　　“你難道想回去，帶天伐族人來圍剿我們嗎？或者去幫葉塵心攻打南詔？”不歸客冷笑道，“小子，你做夢呢！”

　　“你不能背叛你的種族！”成戈聲音低沉地說道。莫翎羽如遭雷擊，怔怔的站在原地：“我怎麼會背叛我的種族呢，我是在幫助它啊！”

　　“你以為你真的是天伐族人嗎？你是南詔的太子啊！”成戈看着他，沉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