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物（小小說）

　　一

　　他在心口劃了一刀，那樣地淡然，彷彿只是點了一根煙，沒有一點中毒的感覺，只是曉得相關的地方有些受不了。

　　看不見血，儘管他知道該在流血，但是他沒去留意。

　　剝開皮肉，他將一件更加不願意去留心的東西塞了進去。然後一針一線地縫補着刀口。

　　針扎進去，一下下，緩緩地，就像音樂廳里千萬人矚目着聚光燈下的琴師，輕柔地、慎重卻又不經意間敲打着鋼琴的高階音符。

　　塗上膏藥，纏上繃帶，穿着平常的衣服，若無其事地繼續着從來不肯因為發生什麼而間斷的生活。瑣碎的生活。

　　別人沒有覺察他有任何異樣，而他只是覺得有某種東西在漸漸消失，然後彷彿多了某種東西。但他就像事先告訴自己的那樣，不去理睬。

　　二

　　傷口漸漸地癒合了，一切都仿似理所當然一般。

　　只在他拆下最後一次換上的葯布后，看着那道略嫌觸目驚心的疤，他只覺得有某種東西突然間消失了，而又有一種微不足道、但是卻明顯存在着的東西在身體里多出來。但他還是像當初告誡自己的那樣，不去理睬與追究。

　　三

　　很多年過去了，他娶妻、生子、生活過得平淡而緊湊。就像一尊上了發條的時鐘、玩具車或是玩偶，嘀嗒嘀嗒、呼啦啦地過完了一生。

　　臨終時，他撫摸着心口，那兒有一道淡淡白痕，淺淡得讓人想不到這兒曾經被打開過，深深地打開過，整個過程想象不到當中的驚心動魄。那兒只是一道淡淡的白痕，稍微有異於周圍的肌膚而已。

　　孩子們在他床前聆聽他的遺言，看着他自然地捂着心口，好像一個常人簡單的坐姿，手隨處一搭而已。

　　他呼出最後一口人世間的氣息，輕輕地就像春天的微風拂過一般輕柔，聽起來卻像是略覺厚重的嘆息。他就這樣望着天花板，靜靜地闔上了雙眼。

　　四

　　他的骨灰盒被火葬場的人台了出來，只是交到他親人手裡的時候，多出來一樣東西。說是在他心臟部位的灰燼里找到的，很是奇怪，這東西看起來嶄新得如同剛剛被製造出來一般，其他的什麼都燒成灰了。

　　親人們怔怔地看着那個東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明所以。沒有誰聽他說過這個東西。

　　這個東西在當場就成為了傳奇，人們爭相探頭，想一睹這神奇的東西是什麼樣的。

　　而這件事、這個人、以及這個東西被人們傳揚開來，紛紛猜測這個東西、這個人、以及這件事的來歷。

　　一傳十、十傳百。

　　五

　　有一天，一個白髮蒼蒼老太太拄着拐棍、在兒孫的攙扶下來到了他家，在他的靈位前駐足了好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只是這一聲嘆息略覺得輕柔，就像春天的微風一樣輕輕地拂過。

　　她什麼也沒有說，正當她要拿起那個東西的時候，就在她手指尖，那個東西化成了灰燼，零零星星地消散在空氣中。

　　……

　　——子劍

　　2012-02-01 0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