齷齪（11）

　　禍不單行。就在郭紅的小家岌岌可危時，陳小琪的爸爸陳佑南又下崗了。快到50的人了，再就業很難。家裡呆不住，外邊沒地兒去，只愁得天天抽煙喝酒，在江邊一坐就是幾個鐘頭，長吁短嘆。

　　郭紅家這個樣子是沒法兒讓林俊去搞家教了，陳小琪家更是請不起，眼看上帝要給林俊一個絕好的機會適時而退了。陳小琪經不起一連串的變故，一時間對什麼都心灰意冷，也不再對什麼執着到底了。

　　“算了，我不再纏着你了，你走吧。”在自家門外一棵大樹腳下，陳小琪面無表情地對林俊說。

　　“小琪……”林俊有些難過。

　　“你不是早就想走嗎？去找你的秋蘭吧。我現在對這些事情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走吧！”陳小琪一副什麼都不想說的樣子。

　　“你放心。”林俊對着陳小琪的背影說，“我決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林俊在一瞬間對陳小琪有了不同的認識，對自己、對生活也有了不同的了解。

　　“……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說了，我現在對談情說愛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說得不好聽點兒，我覺得特無聊，甚至是噁心。…… ”

　　“這個跟我都沒關係。我只是告訴你，我會留下來。今天到此為止，下周六我來接你。”

　　“接我？到哪兒？”陳小琪有些意外，但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到時候就知道了。”林俊說完轉身走了。

　　陳小琪看着他的背影，終於忍住了早已在心中泛濫的眼淚。風吹着很冷，但她還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不甘地搏動。

　　雖然韋秋蘭對陳小琪的第一印象極為不好，但聽了林俊的解說后，毫不猶豫地支持他。還摟着他的脖子說，我老公真偉大！

　　林俊笑着親了她一口。他很明白，秋蘭此時都在想些什麼，那雙水靈的眼睛把什麼都告訴他了。

　　若不是因為認識了林俊，陳小琪差不多要對全世界絕望了。爸爸心情不好經常發脾氣，媽媽辛辛苦苦起早摸黑卻掙不了幾個錢。爸爸找不到事做而愁眉苦臉，她和媽媽因為爸爸找不到工作而心驚膽戰。在那種環境里生活倍受壓抑，簡直讓人恨自己生而為人。

　　這個周六天氣很好，天還未黑，林俊就到小琪家門口那棵大樹腳下等候了。陳小琪看到他的那一刻又有種想哭的感覺。她連到哪裡都不想問就隨他上了公汽，一路上默默無言。

　　天已經很有點兒冷了，公汽里鐵冷鋼冰，可陳小琪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新上的街燈一盞盞被拋棄又一盞盞撲面而來，和着夜霧劃出一道道傷感的流煙，像一曲無聲的樂章在愁人內心冷漠地彈奏。

　　“小琪，到了。”林俊伸手去扶陳小琪。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動情地喊着她的名字。

　　陳小琪依然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隨着林俊下了車。

　　“小琪！……”林俊又叫。

　　陳小琪在他前邊停住了腳步，纖弱的背影在疲憊地等着下文。

　　林俊嘆了口氣，再也沒說什麼。原想到了他的學校就馬上帶她去教室補課，看樣子要先讓她恢復心態，否則一切都是徒勞。於是他臨時決定先帶她去“神仙島”，給她上上思想課。

　　“進來吧。這是我租的房子。”不出林俊所料，秋蘭已經去圖書館上自習了。

　　陳小琪看着牆上“神仙島”三個胖嘟嘟的字，心情陡地好了許多，嘴角甚至已經開出了笑花。要是能在這個“神仙島”和自己心愛的人朝朝暮暮，那該多好啊！不用去怕下崗。不用去看臉色。不用聽人嘆息。不用看深蹙的眉頭。只可惜，她不是神仙島主，而是一個漂泊的過客。

　　“小琪，你不用這麼灰心！”林俊點燃一根兒煙，很男人地說。

　　陳小琪站在屋子中央，透過煙霧看着林俊的臉，終於慢慢流下了沉積已久的淚水。

　　“唉！你這是幹什麼？”林俊雖然知道她的心情不好，但是看到她流淚還是有點手足無措。“要是哭出來能夠好受些你就哭吧，不過哭了之後得馬上給我上課。”

　　陳小琪站着放聲而哭。

　　林俊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好，他剛想伸手拍拍小琪的肩膀叫她學堅強點，陳小琪已經連人帶淚撲進了他的懷裡。林俊有些難堪，但他不忍心推開她。是的，他不愛她，也不能愛她。雖然他曾對她想入非非，但那只是色心，情慾，不含任何愛的成份。但他相信，小琪是真的愛自己。她是女孩子，還小，父親下崗，母親一個人難成氣候，表姐又自身難保，她現在是無依無靠。那個一廂情願的愛成了她現在唯一的精神支柱，是她茫然眼神的唯一焦點。她不能沒有他。

　　林俊輕擁着她，聽她痛快地哭泣。他一點兒不曾發覺，房門開了一道縫隙，門外也有一張淚流滿面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