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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東星河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1

  為期三天的化綏市環保工作會議正在召開。大會的最後一天,化綏市市長陳波到會做了重要講話。在把秘書寫的講稿念完之後,陳市長又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大家為環保工作付出了很多勞動,特別是工作在基層的同志,特別辛苦,也承受了來自不同方面的許多壓力。因此,從我個人來講,我不希望我們的環保工作在全省或者全國非要做出怎樣突出的業績,但是大家一定要想方設法確保我們工作的穩定和安全。尤其要杜絕導致像哈爾濱大停水那樣的突發污染事件。另外一點,還要請大家注意協調環保和經濟發展的關係,我們市農業不強,工業不大,下崗職工多,因此對於我們的企業,特別是招商引資來的企業,既要監督,也要保護。”

  會議結束以後,市環保局局長老孫叫住了魯效海:“小魯啊,陳市長想單獨和你談談。”魯效海一聽,有點愣了:陳市長怎麼會單獨找我啊?

  兩個人來到了陳市長的臨時房間,屋裡只有陳市長一個人。老孫一指魯效海,然後對陳市長說:“市長,這個小魯可是我們縣級環保局長中唯一的科班畢業生,業務很強。他們縣的這幾年環保工作做得不錯,最近三年沒有出現任何紕漏,我們在市局也很少接到當地群眾反映環保問題。很難得的一個同志啊!”

  陳市長主動和魯效海握手、讓座,然後說:“老孫把你的情況和我介紹了,我覺得組織上就需要你這樣的幹部。我們的基層領導同志如果都像你一樣,那我的工作也就好乾多了。”對於陳市長的表揚,魯效海覺得有點出乎預料,他只好一再謙虛地說:“我還有很多不足……”

  這時候,陳市長又問:“說說你家裡的情況吧。”魯效海不知道市長到底想了解什麼,只好把家裡的情況一一道來:“我愛人去年下崗了,現在在我們縣的一家保險公司做業務員;我倆是晚婚,我的兒子才剛滿5歲,上幼兒園呢;我的父母都在東北老家;我的岳父岳母都是老師,已經退休了,在咱們市裡居住……”

  陳市長點點頭:“好啊。”然後又意味深長地說,“你年輕,以後有機會,應該給你這樣的同志身上加一加擔子。”

  從市裡開會結束回到家后,魯效海就把陳市長找他談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對妻子小雲說了,然後分析道:“我如果從一個縣局的局長平調到市局當科長,市局領導說了就算,而市長過問此事,那就應該是級別更高一些。我估計市局孫局長由於年齡到杠可能會退下來,三位副局長應該有一位提拔為局長,而我則有可能提拔為副局長。”小雲一聽,自然非常高興:“你說說,要不要送點禮啊?”

  魯效海搖了搖頭:“應該不用吧,又不是我主動去要官,是領導相中了我。”小雲用手指點了一下魯效海的額頭:“魯老實呀魯老實,你可真對得起自己的這個外號!市長當面誇你,那是給你發信號呢。我看這樣,咱們給市長送點禮,他要是收了,那這件事就算確定了;他要是不收,將來事情沒有成,那咱們也沒啥遺憾的了。”

  聽了妻子的話,魯效海心有所動。

  十幾天後的一個周末,魯效海帶着自己的全部積蓄五萬元錢敲開了陳市長的家門。

  陳市長喜歡養花,陽台上有二十幾盆魯效海大多數都叫不上名字的花卉。他們的談話就從市長的養花開始。半小時以後,陳市長才問:“小魯啊,你在周末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魯效海有些忐忑地說:“是這樣,我的岳父岳母都在市裡居住,身體都不大好,他們只有我愛人一個孩子,而我們又在縣城工作,這樣照顧起兩位老人非常不方便。因此,我想組織上能不能考慮一下,讓我調到市局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和老人在一起生活了。當然,我們也曾經考慮把兩位老人接到縣城,可是那裡的醫療條件畢竟不比市裡呀……”說完,他從皮包里拿出一個報紙包,“陳市長,我的事還得請您多費心,這是我們夫妻的一點心意……”

  陳市長看了看那個報紙包,有些不高興地說:“小魯啊,你的要求組織上可以考慮。不過,你搞送禮這一套就庸俗了嘛!”市長雖然這麼說,但是並沒有任何拒絕的動作,魯效海趕緊再客套幾句,然後告辭了。

  從市長家出來,魯效海直擦額頭的汗水。他知道,這和平時同志之間禮尚往來的請客送禮性質是完全不同的,這可是整整五萬塊啊!在他的預想中,市長可能會收下這筆錢,但是總得有些推讓或者假意的呵斥吧,可是市長呢,基本沒有。也許在市長的眼裡,自己今天的到訪再正常不過了吧……

  2

  兩個月後,市裡調整了環保系統的領導班子。老孫正常退休,魯效海從達安縣環保局調到了市局。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對魯效海的任命是:化綏市環保局局長。

  辦完了交接,老孫對魯效海說:“你知道你為什麼被破格提拔嗎?”魯效海若有所思,然後說:“老局長您為我費心的結果。”老孫聽完,哈哈大笑:“其實,最重要的因素是你這個老實人的作風!陳市長一再要求環保工作要穩重,以不出大事為原則。所以,思來想去,我推薦了你啊!”

  上任之後,魯效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辦公室,他要看最近兩個月群眾的上訪信。魯效海深知這個行業的特殊性:要麼不出事,要麼就出大事。

  讓魯效海想不到的是,最近兩個月竟有100多封群眾反映問題的信件。而且這些來信竟有一半是反映東肇縣前進化工廠的污染問題。魯效海很納悶,記得老孫還曾多次表揚東肇縣的環保工作做得好,怎麼會和群眾的反映出入這麼大呢?

  魯效海通過資料在地圖上確定了前進化工廠的大致地理位置,又綜合了大量的群眾上訪信件,很快了解了這個廠子的大致情況:前進化工廠位於東肇縣最北部的一個鄉鎮,距離穿境而過、南北流向的東星河大約50米,周邊環境比較荒僻。關於前進化工廠的污染問題,東肇縣的反映並不大,反映較大的,是東星河下游——水明縣的一些群眾。群眾來信說,自從上游建了這個化工廠,東星河的水質就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以前老百姓可以在這條河淘米洗菜,現在連衣服都洗不凈了。小孩子進去洗澡,身上就會生出許多紅疙瘩。以往的小魚小蝦不見了,甚至連鴨子上河裡戲水都會莫名其妙地大量死亡。群眾說:前進化工廠肯定有問題!

  魯效海分析了一下這些資料和信件,他有了一個大致的結論。他認為,前進化工廠的問題應該出在它的特殊地理位置上。從地域上說,它是東肇縣的企業,可是它污染的受害者卻是水明縣的群眾。東肇縣的有關部門難免有一些地方保護主義,而水明縣因為管轄的問題,又拿它沒有辦法,所以這個問題可能就久拖不決了。

  經過一番思索,魯效海決定親自對這家化工廠進行一下暗訪,以期取得第一手資料。

  一個星期天,魯效海和司機驅車來到了東肇縣前進化工廠的附近。工廠的規模很大,投資上千萬。很出乎魯效海預料的是,這個廠子的保安工作做得過於嚴格。在離廠子500米的時候,就有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把車子攔了下來。在得知魯效海他們與廠子沒有任何業務往來的關係后,保安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們的前行。

  為了不打草驚蛇,魯效海和司機從工廠的一側繞了過去,沿着東星河向下游開去。車行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后,魯效海到了他此行的另一個目的地——水明縣團結鄉向榮村。這個村坐落於東星河的兩側,東側有30多戶,西側有100多戶,是離東星河最近的行政村,也是給市環保局反映東星河污染來信最多的一個村子。魯效海最想見的是兩個人,一個是這個村的於村主任,一個是村小學的王校長。因為他倆是這個村來信最多的人,也是反映問題最有理有據的人。

  經過一番打聽,魯效海很快見到了於主任。魯效海簡單地做了自我介紹,沒想到這個五十多歲的漢子竟然喜極而泣:“終於把市裡的領導給盼來了!”

  魯效海讓於主任帶領着來到東星河邊。這時候,幾十個村民在得知魯效海的身份后,都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向魯效海訴說東星河的事情。魯效海在河邊站定,他注意到河水流速很慢,上面不時有類似於肥皂沫的大片飄浮物順流而下。他蹲下身子,用雙手捧了一把河水來洗臉。河水中有一股異味刺激了魯效海的鼻子,他不禁皺緊了眉頭。

  魯效海對村民說:“我這次來,是以我個人的名義來了解一下情況,不代表組織,更不能立刻得出結論。不過,你們反映的問題,我們會重視起來。對於東星河的情況,我們會儘快進行技術鑒定,如果有問題,我們會要求涉及到的單位立即進行整改。”

  魯效海的話贏得了村民們的一片掌聲,許多人的臉上掛着淚花。在那一刻,魯效海再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身上責任的重大。

  離開向榮村的時候,魯效海問於主任:“你們小學的王校長在哪裡?”於主任愣了一下,然後說:“王校長……他……學校今天放假,他外出辦事去了……是他家的私事。”魯效海說:“沒見到這個人,有點遺憾啊!”

  3

  第二天,魯效海把主管業務的毛副局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他問起關於東星河污染的事情,毛副局長壓低了聲音說:“孫局長也曾多次接到群眾反映東星河污染的舉報,三年前我們還曾請省里的專家和局裡的技術人員一起對東星河的污染進行了考察和鑒定,結論是東星河的污染相當嚴重。可是,不知道孫局長為了什麼,他後來竟主張東星河的污染問題不再追究。這幾年,對於群眾的上訪和質疑,我們都不敢從技術角度給予解答。所以,您剛上任,我建議您對於東星河的問題一定要慎重。最好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魯效海搖了搖頭:“這條河的污染涉及兩個縣,所以地方環保單位根本無法自己解決,這就需要我們市局統一協調和處理。有些情況,也許真的比我們想象的複雜。”此時,他想起了向榮村裡那一雙雙流淚的眼睛。

  魯效海下班剛回到家,門鈴響了。他打開房門,外面站着一個中年男子,不認識。不待魯效海問話,那人先開了口:“您就是魯局長吧?我是東肇縣前進化工廠的經理肖德祿。”說完,他給魯效海遞上了一張名片。

  魯效海心裡不禁“咯噔”一下:他怎麼來了?把客人讓到屋后,魯效海很快意識到此人來者不善。

  他給肖德祿遞了一根香煙,然後問道:“肖經理找我有事嗎?”肖德祿哈哈一笑:“我聽說魯老弟到市局當局長了,就來看看你。給你送點見面禮。”說完,他打開隨身帶來的皮包,拿出了十沓百元大鈔,“多少這麼點意思,你別嫌少!”

  魯效海面對這一堆鈔票,他有些傻了。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人進屋后就直奔主題,更沒想到此人出手竟然這麼大方。當然,就在這一刻,他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群眾反映強烈的廠子能夠平安生存的原因了。

  魯效海鎮定了一下,然後擺了擺手:“肖經理,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就送這麼大的禮給我,不合適吧?”肖德祿再次哈哈大笑:“魯老弟,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嘛!今後仰仗你們環保方面庇護的事情多着呢。交往多了,我們不就是朋友了嗎?”

  魯效海也勉強笑了一下:“肖經理,這話可不對。其實只要企業合法經營,我們這些監管部門就沒什麼作用啦!”聽完這話,肖經理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老陳哪?我在魯局長家呢,你和他說說吧!”說完,他把手機遞給了魯效海。魯效海接過來一聽,竟然是陳市長的聲音:“小魯啊,是這麼回事兒,我有個遠房表弟和肖經理在東肇縣合夥開了個化工廠,他希望你今後能夠多多幫助他們。特別是排污方面,你是專家,多多給予指導啊!”放下電話,魯效海什麼都明白了:這家化工廠,肯定有陳市長的股份啊!

  這個時候,魯效海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指了指那一沓鈔票:“肖大哥,這實在太讓你破費了啊!”肖德祿又一次哈哈大笑,然後轉身告辭走了。

  那一晚,魯效海徹夜難眠。直到今天,他才想明白了最近一段與他有關的一些事情:前進化工廠與陳市長有着非一般的關係,而孫局長迫於壓力或者是拿了這家化工廠的好處而不敢採取任何措施,於是這家化工廠和市環保局還有陳市長就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默契,結果就是東星河的污染無人過問,聽之任之。孫局長到了退休年齡,於是他推薦了自己這個“老實”人來繼任。是呀,只有一個老實人才能很好地保持這種默契。

  這時候,魯效海後悔自己不該當這個局長,因為他隱隱地預感到自己的這個局長似乎就是激流漩渦中的一片葉子,或沉或浮,自己說了並不算。

  可是,這種事情,後悔有什麼用呢?

  一周后的一天早晨,魯效海上班前要送兒子小寶去幼兒園。剛走出家門,居然碰到了那個於主任和兩個村民。魯效海有些驚異地問:“你們怎麼到了這裡?”於主任回答:“我們打聽了好幾天才知道您住這裡的,我們就是想問問,那個東星河污染的事情魯局長您看怎麼辦?”魯效海一時語塞,他只好含混地回答:“有些事情比你們想象的要複雜,你們不要急。”聽了他的話,於主任笑了:“我就說魯局長不會糊弄我們,可是他們還不信。那我們就回家等消息了啊!”魯效海點點頭:“有事情可以到我的辦公室去談,你們來我家裡這邊不太好啊!”於主任尷尬地回答:“上次您上我們村去調查,您也沒經過縣裡和鄉里啊,所以我們就想到您家樓下和您說說。”

  來到單位以後,魯效海把毛副局長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對於群眾的來訪和信件,你們以前是怎麼處理的?”毛副局長回答:“我們會根據不同的情況區別對待。主要有三種,第一種……”不待毛副局長的話講完,魯效海揮了一下手:“以前怎麼辦今後還怎麼辦吧。另外,你通知辦公室,今後的群眾來信還是按照程序應該哪個部門處理就由哪個部門處理,不必先送我這裡了。有什麼處理不了的問題,各個部門的負責人可以在局長辦公會上提出,我們統一處理。”

  半個月後,魯效海又一次在家門口看到了於主任。不過,這一次,他躲了……

  4

  轉眼,魯效海擔任市環保局局長已經半年了。

  一天黃昏,魯效海的手機響了。是妻子小雲打來的:“效海,我去看看爸媽,你下班後去幼兒園接小寶吧。”魯效海說:“好的,你放心吧。”

  把孩子接到家后,魯效海去廚房做飯。兒子小寶嚷嚷着屋裡熱,魯效海來到窗前向樓下看了看,發現鄰居於大媽正在樓下花壇邊哄孫子,於是他對兒子說:“小寶,你先到樓下和於奶奶玩兒去,爸爸做好飯就在樓上喊你。”小寶蹦蹦跳跳地下樓了。

  四十分鐘后,魯效海的飯做好了。他從窗前向下一看,樓下居然一個人也沒有了。他有些奇怪,趕緊敲開了於大媽家的房門,於大媽說:“我剛才上樓的時候,正好看到你家小寶下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啊!”

  魯效海快步來到樓下,可是,哪裡還有兒子的影子啊?

  半小時后,小雲回來了,警察也來了。在魯效海的要求下,魯效海的老同學、市公安局局長夏茂軍也來了。

  所有的鄰居都問到了,能想到的親屬也都問到了,甚至連負責交通肇事和幾家醫院的急救部門都問過了,可是,就是沒有小寶的消息。

  夏局長說:“根據目前的情況看,孩子十有八九是被人販子拐跑了。”

  聽完這話,小雲一下子暈了過去。魯效海也癱坐在地上。魯效海一把抱住夏局長的大腿:“老同學,快想想辦法啊,你可是公安局的局長啊!”夏茂軍說:“根據以往類似案件的偵破過程來看,在目前一點具體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實事求是地說,很難在短時間內破獲,希望你們做好思想準備。”

  “登報,登報!我要登報找孩子!”魯效海顫慄着雙手,回家找出了孩子的照片,急火火地去了報社。第二天,一則懸賞十萬求線索的尋人啟事就在晚報上登了出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仍舊沒有一點孩子的消息。魯效海和小雲時常感慨:活在世界上,兒子最重要,親人最重要。相比而言,錢和權算得了什麼呢?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魯效海幾乎無法正常上班。這些天,一個有價值的電話都沒有接到,魯效海希望能夠在書信方面出現奇迹。不過,所有的來信幾乎都是反映環境污染的,這些來信中,照例有一大部分是和東肇縣前進化工廠有關的。

  5

  在孩子丟失兩個月後,奇迹終於出現了!

  那一天,魯效海接到了一封寫給他的信:

  魯同志:

  你的孩子現在在水明縣團結鄉向榮村喬富貴家。如能找到,我不要十萬元,給我五千元就行。到時我再和你聯繫。一個知情人

  2006年5月20日

  魯效海看到“向榮村”這三個字時,拿信的雙手猶如觸電了一般。他幾乎喊出了聲音:向榮村的村民,難道是你們為了報復我這個不稱職的局長,而綁架了我的孩子?你們的心也太狠了吧?

  魯效海幾乎是流着眼淚帶着這封信到公安局找到夏局長的。夏局長看完信,點點頭:“可信度很高。也怪我們失職,我們總想着孩子可能被拐到了外地,沒想到也許就在附近市縣。”魯效海趕緊說:“那你們現在就帶着我去解救孩子吧!”夏局長搖搖頭:“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我要馬上和當地派出所聯繫一下,了解一些情況。你先回家,等我的電話。”第二天,幾乎一夜未眠的魯效海終於等到了老同學的電話。

  在公安局,夏局長向魯效海介紹了有關的情況:“這個向榮村已經發生多起買孩子的案子了。根據當地派出所的調查,喬富貴兩口子最近兩個月都沒有在村裡,前幾天才回來的,但是沒有人看到他們家裡多了小孩。我們了解到,他家去年收的幾麻袋黃豆一直沒有賣掉,而他們兩口子似乎手頭很緊,借了鄰居不少錢,一再說賣了黃豆就還錢,所以我們今天去解救孩子就是要化裝成收豆子的生意人。另外,你說你曾經去過這個村,有的村民可能會認識你,所以,對你還要特別裝扮一下,你去了以後,不要隨便說話,更不要情緒激動。你要做的就是在看到你兒子並且確認后,告訴我們,剩下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們來做。明白嗎?”

  魯效海忙不迭點頭,在經過一番裝扮之後,他和魯局長還有另外兩名便衣警察上了一輛普通的吉普車。

  三小時以後,他們到了水明縣。當地的公安同志已經等候多時了。經過協商,決定還是由市局的同志深入向榮村,當地公安同志在外圍做配合。

  進了向榮村以後,夏局長和兩位同事東家走走,西家看看,和有豆子的農民討價還價。魯效海跟在他們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半小時后,他們一行才來到喬富貴家。

  喬富貴是個30多歲的農民漢子,皮膚黝黑。在喬富貴家的倉房裡,夏局長抓了一把他家的黃豆,一再稱讚:“我們走了好幾家,就你家的豆子乾爽,水分少。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喬富貴有些不放心:“那價錢呢?你給現金嗎?什麼時候裝車?”夏局長笑了:“別人都是八毛六一斤,我給你九毛,你看怎麼樣?我們先來看看貨,卡車下午就到。”喬富貴一聽,笑了:“那可太好了!”夏局長說:“我們走累了,能不能給我們弄點水喝啊?”喬富貴連忙點頭:“走,到我家正房吧,我給你們沏茶!”

  進了喬富貴家的正房,魯效海注意到這個家裡只有喬富貴一個人,根本沒有婦女孩子的身影,這不禁讓他萬分失望。就在這個時候,夏局長忽然從腰間拔出手槍,槍口對準了喬富貴:“我們是公安局的,你家買來的小孩呢?”喬富貴顯然是被眼前的變化驚呆了:“什麼小孩啊?我家哪有小孩啊!”夏局長一指窗台上的一雙小鞋子說:“你家當然沒有小孩,可你家為啥有小孩的鞋子?告訴你,你的情況我們早就掌握了!”已經嚇傻了的喬富貴下意識地一指屋后的地窖:“孩子,還有我老婆,都在那裡呢……”

  五分鐘后,魯效海終於看到兒子小寶了!

  6

  小寶找到以後,公安人員審訊喬富貴,喬富貴一口咬定賣孩子的人販子他們根本不認識。由於喬富貴在買來孩子之後,沒有虐待孩子,也沒有阻止公安人員解救孩子,最終被免予處罰。

  幾天後,魯效海又接到了那位“知情人”的來信:

  魯同志:

  對不起了。偷走你的孩子當初是我出的主意。那一次你假模假樣地來我們村察看河水污染情況,我們都相信你了;可是後來你又對我們的要求不理不睬,這太讓我們氣憤了!

  東星河兩邊有很多村子,但是只有我們村是最近的。河水早就不能食用,而且還污染了地下水。

  我們村現在有一半的年輕婦女不孕不育,有的孩子有先天疾病,幼年夭亡的也有好幾例。半年前,村小學的王校長曾經到省里走後門找技術部門化驗了我們這裡的河水,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河水污染造成的!

  有一次我們一些人在一起商量到省里上訪的事情,我說:“應該把那個魯局長的兒子偷走,讓他也嘗嘗沒有孩子的滋味!”我當時說的本來是氣話,可是沒想到真的有幾個村民去那樣做了。更沒想到的是,一直沒有孩子的喬富貴兩口子竟然背着大家帶着孩子走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們所做的已經太出格了,可是已經晚了。

  所以,當喬富貴一家回到村裡后,我馬上給你寫了一封信。希望在你了解了事情真相后,不要再報案,原諒我們的無知與魯莽吧。

  你的賞金我一分都不要,喬富貴兩口子和孩子在外躲了兩個月,據說花了五千元錢。我不想因為我的舉報讓他人財兩空。如果可以,請你給喬富貴五千元錢吧,他們兩口子也不容易。

  東星河的污染來自上游的東肇縣前進化工廠,希望您能嚴肅處理這家企業!

  看完這封信,魯效海長久地陷入了沉思。這封信是誰寫的?是於主任嗎?還是王校長,或者是一個普通的村民?忽然之間,魯效海覺得,這封信是誰寫的已經根本就不重要了。

  丟失孩子的那兩個月失魂落魄的煎熬日子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禁不住在心裡問:到底是誰偷了我的孩子?他的頭腦里不時地閃現出孫局長、肖經理、陳市長几個人的身影,當然,還有那一沓沓的鈔票。

  魯效海又禁不住想:喬富貴還會再想辦法去偷或者去買孩子嗎?他們村還有多少個喬富貴?

  7

  一周以後,魯效海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託人給喬富貴送去了五千元錢。

  第二件事,是在技術人員取得了相關的準確證據和數據后,他帶人查封了東肇縣前進化工廠。氣急敗壞的肖經理對魯效海破口大罵:“姓魯的,你他媽拿人錢不為人辦事!告訴你,我給你送禮時口袋裡可是帶著錄音機的!”

  魯效海微微一笑:“那好啊!這樣可以節省許多法官的調查時間啊!”說完,他拿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檢察院嗎?我是市環保局局長魯效海。我向你們自首。我的錯誤是受賄。對了,不僅受賄,還有行賄!”

  已經看傻了眼的肖經理不解地問:“魯……魯局長,你這是幹什麼?”

  魯效海很平靜地回答:“我不僅是一個局長,我還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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