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灤河水悠悠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得得9

  X屆文學培訓班是在市文聯的小會議室進行的。臨海縣參加這次培訓班的有高林、曉葉以及另外三名業餘作者。

  這是一間70平米左右的房間,座落在整座大樓的一角,但出入卻很方便:因為它在二層,門前拐角就是樓道,能夠靈便的上樓下樓;從樓道口開始向南向東都是長長的走廊可以通向其他的房間。

  小會議室裝飾得非常典雅。房間中部靠前的方位是一張茶色的圓形轉角桌面,內置好看的盆景、鮮花;桌邊是一排素色單人沙發椅,沙發椅的後面,還有兩排茶色單面桌椅以備人多的時候再用。房間的西北角是一個空調,東面、南面牆上分別是一幅山水畫和一個布置精美的學習園地,而房間的西面、北面都是寬大的塑鋼玻璃窗,只是由於南面和東面牆壁沒有窗戶,採光稍受影響,室內略顯昏暗了些。

  培訓班沒有高林想象的那麼隆重和正規,來參加培訓的各縣區的業餘作者稀稀零零,他發現只有他們臨海縣來的人多些,但人數總共加在一起也不過十一二位。而且,當他知道這次主講教師是自己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熟知的任悠遠任老師時,他不禁有些失落。他想:怎麼會是他呢!

  因為幾次培訓都是安排在周末進行的,所以沒有其他的作家到班,只有任老師一人給大家談創作。看着培訓班冷清的樣子,高林甚至覺得任老師組織這次培訓似乎不是代表市文聯,而只能代表他自己。他這麼熱心的真正原因也是高林始終無法搞清的一個謎。

  但不管怎麼說,作為鳳凰市知名的長篇小說作家,任老師能不計名利的為各縣區的文學青年定期的培訓和講座,談文學作品,談個人體會,確實是在為鳳凰文壇培養着一批文學的後備力量,難能可貴!這年頭,包括作家在內,還有幾人肯認同除自己之外的別人,有幾人肯將自己的看家本領和拿手好活兒拱手送給別人!

  任老師看上去有五十歲上下年紀,白凈的四方臉,一頭不算稀疏的長長的頭髮由鬢角籠向腦後,露出寬寬的鬢角。坐在市文聯的小會議室,高林看到任老師在向參加培訓的所有人微笑致意,一臉的熱情、隨和。各縣的學員都到齊了之後,他讓大家找地方坐好,就開始了講課。他講的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米里亞姆•托尤斯的獲得21世紀最佳外國小說入選作品《複雜的善意》。他的講解不僅使在座的他們了解了《複雜的善意》這部書,而且悟到了諸如“深入的思考與觀察”、“挖掘人內心深處的善與惡”、領悟了少女諾米,諾米之母、之父的“複雜的善意”以及“人活着的感悟——受苦和信仰……”同時感受到了任老師果真有一種作為文人的那種思考的深刻與近乎虔誠的對於純文學作品的研讀,並在潛心研讀之後準確的把握作品的脈搏與藝術特色,而這,確實是一般人所不能夠做到的。

  不過高林還是不能忘記十多年前他曾經有過的那一次“陣痛”,為此他還一度扔掉了自己曾是那麼深愛的文學。他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時是他把自己最衷情的一篇小說《灤河水悠悠》拿給自己一貫尊崇的任老師看,請他給指點指點。這篇小說描寫的是生活在灤河邊的一對男女超凡脫俗的愛情。他自己也感覺這篇小說寫景綺麗,描寫細膩,人物形象鮮活,堪稱自己的得意之作。但沒過幾天就被任老師大刀闊斧的“砍殺”了,砍殺,使他的心血之作變得面目全非,以致於到了無法再下手修改的程度。那時的任老師已是市文聯副主席,成名人物,也是包括高林在內的文學青年崇拜的偶像,能得到他的指點當是一種幸運!但或許是因為他的創作成績斐然導致了他的自視過高,再也看不上其他人的作品?或者是真心的想通過修改作品而使之提高水平?誰知道呢!不過那次的大刀闊斧已經使年輕的高林心灰意冷,心頭那股熊熊燃燒的痴迷文學的火花瞬間熄滅了!他有好長時間都在想着同一個問題:嗨!莫非自己真的不是搞文學的料?!

  那以後,他封鎖了自己,不再與任老師以及其他文友交往,只在沉默中品味孤獨,獨自咽下過早凋落的文學苦果。這樣以來孤陋寡聞自不必說,甚至叫不出任何一位鳳凰城當紅作家乃至在這十幾年裡嶄露頭角的文學新人的名字!這咋能說得過去!還想在文學這道兒上混?能混出啥!

  讓他想不到的是:時隔多年,臨海縣又颳起了一股文學復興之風,與他同齡的幾位文友紛紛拿出積累多年的作品破繭而出了!呵!原來大家在這十幾年裡一直未曾停步!

  高林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這股不服輸的勁頭使他心頭的火花復燃,他重新拿起了筆,不僅僅寫詩寫小小說寫散文,還不可思議的寫起了長篇。並且幾個月下來,他竟然完成了一部反映灤河岸邊鄉俗民情的長篇小說《灤河水悠悠》!這是他在原來同名中篇小說基礎上重新擴展完成的長篇。這不,活躍在臨海縣文壇的後起之秀曉葉看過這部書稿之後大喜,先是張羅着和他一同參加鳳凰城第x期文學創作培訓班,同時答應向鳳凰市作協,向任老師推薦他的作品。

  他向高林透露的這則消息極具誘惑力:鳳凰城的知名作家要辦一期文學培訓班和專題講座,以提高鳳凰城各縣區文學愛好者的創作水平和文學鑒賞力。同時,如果高林這篇《灤河水悠悠》小說稿能被看好,就能在鳳凰文學雜誌的長篇連載欄目發表,實現他多年的夢想,並且還能認識除任老師之外的鳳凰城知名作家。

  高林太需要有這麼一次培訓了!不僅僅是通過參加培訓親耳聆聽鳳凰城知名作家的教誨和專題講座,提高自己的創作水平和文學鑒賞力,而且還能從狹小的創作圈子裡走出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在臨海縣的小圈子裡瞎撲騰,與閉門造車無異。甚至缺少與本縣出名的文學前輩的正常溝通與交流。

  “可是……任老師現在是市文聯主席,有他掌舵,怕是不會看好我的作品吧!”他又想起了十幾年前任老師對自己作品的砍殺,仍然心有餘悸,他的潛意識裡覺得儘管過去了十幾年,他的作品也由原來的中篇變成了現在的長篇,也不見得會得到任老師的認可和賞識!他不敢說這是文人相輕,因為他的資歷太淺,根本沒有和知名作家平起平坐談書論道的資格。不過這件事兒他從來也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所以,小葉他們也就一無所知。

  “沒事兒!任老師很隨和的!給他看看,或許真的一跑走紅了呢!!”

  “我知道他很隨和!但是他……那好吧!”他還是沒有說那次砍殺的事。於是按照培訓會的時間安排,他們一同乘車來到了鳳凰城,再一次聆聽任老師的教誨。

  鳳凰城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那一條條寬闊的街道,一幢幢現代化的高樓以及更多的更加樣式新穎拔地而起的樓群,沿街矗立的店鋪,川流不息的人流、車流都是那麼似曾相識。難怪,從當年的揮斥方遒到現在的人到中年,他已無數次到過這裡,當年的自學考試,後來的來此辦事,哪怕是從這裡一走而過,他都會睜大眼睛,發現這座城市新的改變,新的容顏。在文學領域,他也曾試圖通過個人關係實現自己的夢想,雖然在他看來極不光彩。他請一位在市委xx部xx科任科長的同鄉xxx向鳳凰文學推薦一下自己,同鄉很熱心的和編輯說了,編輯也滿口答應說一定會考慮用一下他的作品。可是他足足等了一年也沒有任何消息和動靜。

  小會議室里,任老師還在滔滔不絕的講着。只是任老師在綜述與評價作品的同時,也似乎流露出一種對現代中國文學(是否包括他自己?)以及中國人特別是文化人群的閱讀“淺層次”的失望。當然,這種失望是借外國文學界評價“中國沒有文學作品”的話說出來的,是借另一部獲獎的外國文學名著《深谷幽城》經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8000冊而僅僅賣出少許而終致大量沉積大蝕其本的現象說出來的,當然,也是通過對小葉的散文集《微雨淺草》與高林的《灤河水悠悠》的評價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想來,任老師是借兩次培訓的間隙閱讀了曉葉和高林的作品,然後在培訓后把曉葉和高林叫到身邊。談起兩位的作品,他說曉葉的《微雨淺草》應該在人物的內在性格方面做一些必要的挖掘。小葉笑笑說:“謝謝任老師!我的作品集有很多問題與不足。不過我感覺散文就是一種寫情寫景較為靈動的文體,不易對人物的性格內在做太多的挖掘”,而任說讓他看看張承志的散文,說他的散文是中國最好的。

  “那,任老師,您看這次我的作品咋樣?是否有了點兒進步和看頭兒?”在任老師稍稍停頓的當兒,高林趕緊上前詢問。

  “嗯!還行吧!不錯了!你的小說的結構……也有這樣寫的!——就是說敘述語言、結構安排等。不過嘛……”,任老師頓了頓說,“確實,這幾年你的進步不小!你的小說已經接近好作品了,但還有一些不足之處。比如:缺乏被‘騙’的技巧,沒有營造濃厚的人文文化;缺乏對人物內心價值核心的深入考究。寫出了人物‘做’了,卻沒有寫出做的深意和內心的力量,思索的深刻體現……”

  “接近”一詞讓高林一下子高興起來。在向任老師告別之後他獨自笑着,暗暗用手捏起五指自言自語:“接近,是不是就差這麼一點兒?怎麼變成這樣兒?那突破這一點兒的關鍵在哪兒?!如果可以,他寧可再如十幾年前一樣被任老師“砍殺”一次,又一次。但看任老師似乎已無再幫人修改作品之意。高林琢磨着任老師說的這些話到底是啥意思,他忽然明顯的感到:要讓任老師推薦他的《灤河水悠悠》在《鳳凰文學》發表,看來是不太可能,因為在任的眼裡已經很少有什麼年輕人的作品能達到令他滿意並在鳳凰文壇嶄露頭角,包括已經出書的曉葉等那幾位。那麼,從現實的角度,任老師就真的不能起到“伯樂”的作用了!他只相信自己,不再相信他人的創作個性與創作才能。

  這樣,去鳳凰城聽任老師的講課就變得單純了:只是為從一匹“百里馬”變成“千里馬”進行一次實質性的“充電”過程,而“打造創作平台”,遇到伯樂,則變成了一個夢想。

  “算了!別報任何幻想了!你知道嗎?鳳凰文學現在正在連載的長篇小說,市政府專款撥付給編輯部八萬元!都是關係戶!你有再高的水平和絕好的作品又能怎麼樣!現在就是這樣一個世情兒!”曉葉說。

  “真的?”

  “真的!”

  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半年之後。

  “高林,你的長篇《灤河水悠悠》已通過海內外華語文學創作、書稿交易筆會二審,你的作品將有資格參加在京舉行的書稿交易筆會,有機會成為長篇小說簽約作家,成為知名影視公司、文學刊物、出版社重點關注對象,其作品均有機會出版、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希望您於2008年x月xx日來京參加會議……”

  “哈!太好了!我去!”看過精美的通知函,他興高采烈地說。是的,人到中年的他要爭一把了!他不想再依靠別人,只想憑自己的努力消滅那“一點兒”,為自己的文學之夢插上奮飛的羽翅!

  加油!他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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