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照禍事

　　周德東是個攝影師，在澗河北岸開了家“夢一番”影樓。有一次，《澗河晨報》記者王子的相機壞了，他就帶着周德東一道去採訪。周德東到那，隨隨便便地拍了三張照片。結果這三張照片，竟在年度全省新聞評選中獲得了最佳新聞圖片獎，為《澗河晨報》實現了這方面零的突破。

　　不過，周德東更擅長的還是人物肖像攝影，直說就是給一些漂亮或不漂亮的女人拍照片。能把張飛拍成貂蟬——這是記者王子對周德東的評價。周德東卻只是搖頭笑了笑。他說：“她們根本就不懂什麼是美。”又說：“我只要把她們拍得不像她們，就妥。”

　　時令進入六月中旬，天兒一天比一天熱。一位女士來到影樓，要取走她前幾日在這拍的一套明星照。

　　女士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又直又長的黑髮傾瀉在背後，膚色很白，笑的時候眼睛彎彎地眯着。女士其實並不是特別漂亮，但前幾日周德東給她拍照時，他的手卻抖個不停。因為這個女士長得很像周德東的前女友。讓周德東頗為遺憾的是，與前女友分手后，他才發現作為知名攝影師的他，當初竟然沒給她拍過哪怕只一張照片。晚上睡不着覺的時候，周德東就時常想，要是有前女友的一張照片就好了。

　　或許是在這位女士身上傾注了對前女友的思念，周德東給她拍照時着實下了番功夫。照片沖洗出來之後，其中有一張周德東相當滿意。照片上的這位女士用左手托着下頜，臉微微抬起，強光打在臉上，女士微笑着，眼睛彎彎地眯着，孩子一般幸福。

　　周德東把這套照片遞給女士。女士翻看了一遍，也是認為這張照片照得最好。女士要離開時，周德東把自己的名片給了她一張。周德東說：“以後您再打算拍照，我隨時效勞。”女士接過名片，說了聲謝謝，就轉身離去了。

　　當周德東再次拉開抽屜時，他就又笑了。他本人和那位女士都很滿意的那張照片，正靜靜地躺在抽屜里。

　　周德東私自加印了一張。

　　周德東小心翼翼地把這張照片放在錢夾里時，他的手機就響了。電話是記者王子打來的，還是想讓周德東幫忙去拍被採訪人的照片。

　　周德東向幾位學員交代了幾句后就走出了夢一番影樓。

　　十八路公交車上乘客不多，但已沒有了空座位。周德東在售票員的後面站下，拿出錢夾，從中抽出一張一元錢買了張票。因為心虛，周德東只看了一眼錢夾中的那位女士的照片，就急忙把錢夾放回到左褲兜。

　　公交車開到《澗河晨報》社那站時突然一個急剎車，周德東身後的一位男士就撞在了他的身上。男士的左眉上有道豎的傷疤。男士急忙對周德東說：“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周德東說了聲沒關係，就下了車。那位男士大罵司機：“你他媽的會不會開車？”周德東想回頭勸那位男士，但站在報社樓下的王子已向他跑來了，邊跑邊說：“東哥呀東哥，你都要急死我了。”

　　王子採訪的是位女孩子，她的男朋友得了腎衰竭。為了挽救男朋友的性命，這個女孩子花光了自己的全部積蓄，又四處借錢，還賣過血，就差淪入風塵或者搶劫銀行了。最後，女孩子決定將自己的腎給男朋友一個。

　　女孩子的哭訴讓周德東的眼窩一陣熱過一陣。周德東就想給女孩子一點錢。一掏褲兜，他的腦子裡不禁嗡地一下。這個時候的周德東才發現，他的錢夾丟了。錢夾里大約有四百元左右，丟掉了，周德東並不心疼。他心疼的是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士太像他的前女友了。

　　王子就問周德東：“找什麼呢？”

　　周德東說：“啊，沒找什麼。”

　　周德東當然不能說錢夾丟了，一來他怕王子有別的想法，二來他也不能在這個女孩子面前賣空人情。

　　周德東就說自己還要去給別人拍照，要先走一步。

　　周德東回到影樓，拿了一千元錢，又返回了女孩子的家。這時候，剛剛結束採訪的王子眼睛也紅了。

　　王子問周德東：“怎麼又來了？”

　　周德東把一千元錢給了女孩子，王子也把身上的二三百元錢全給了女孩子。

　　照片丟失，讓周德東心情失落了三四天。在這三四天里，周德東大致可以斷定偷走他錢夾的人，就是左眉上有道豎傷疤的那位男士。但除了埋怨自己不小心之外，周德東也沒有別的招數可使。

　　三四天過後，周德東就把照片這件事忘了。因為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就是王子的妹妹王位。王子採訪那個女孩子的文章見報兩周后，王子又讓周德東幫忙去拍照。大舅哥發話了，周德東自然不能推託。

　　周德東陪王子去了看守所。王子到那是去採訪一個叫李道武的犯罪嫌疑人。

　　見到李道武時，周德東其實挺想笑一笑。因為周德東發現，李道武的左眉有道豎的傷疤。周德東就想問問李道武是不是偷了他的錢夾，但轉念一想，人家已到這步田地了，手銬、腳鐐都戴上了，咱就別再添堵添亂了。

　　李道武低着頭，看腳鐐。

　　王子對他說：“我想問你個問題，當然這個問題挺殘酷。我想知道，你真的能確定你妻子有外遇嗎？”

　　李道武低着的頭左右搖了搖。

　　王子又問：“殺死你妻子的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能告訴我嗎？”

　　李道武什麼也沒有說，眼淚洶湧而出。周德東搶拍了一張。

　　王子又說：“據你岳母講，你妻子很愛你。她知道你……你經常在公交車上……在車上活動，但她還是嫁給了你。她挺了不起的，你認為呢？”

　　李道武的腰哈了下去，臉埋在膝蓋上。他的後背一陣抽搐的同時，一聲野獸慘嚎般的哭喊響起：“我對不起我媳婦！”周德東又搶拍了一張。

　　王子說：“我知道你們才結婚半年。”

　　這時候，周德東的手機響了，是王位打來的，讓他馬上回影樓。

　　周德東又以不同的角度給始終低着頭的李道武拍了幾張照片，就回影樓會女友王位去了。

　　周德東和王位剛剛吃過午飯，採訪完李道武的王子來了。王子說報社和家裡都亂糟糟的，他要在影樓把稿子趕出來。

　　周德東就問王子：“那個李道武，究竟犯什麼罪了？”

　　王子說：“李道武是個扒手。有一天，李道武在一輛公交車上偷了個錢夾。除了錢，錢夾里竟然有他妻子的照片。”

　　周德東的冷汗就流了下來。天哪！不會這麼巧吧。他想。

　　王子說：“李道武回家就問他妻子情夫是誰。他妻子以為他在開玩笑，就說是劉德華。”

　　王子說：“李道武和他妻子——對了，他妻子叫袁媛，兩口子三說兩說就吵起來了。李道武可能也是太激動了，摸過菜刀就往袁媛的脖子上砍了一刀。李道武說，叫你不承認！照片都在我這，你還不承認？袁媛什麼也沒說，倒在了地上。李道武送她去醫院，半道上，她就死了。李道武緩過勁來就投案自首了。”

　　就是這張照片，王子邊說邊從包里拿出張照片。

　　照片上是位女士，用左手托着下頜，臉微微抬起，強光打在臉上，女士微笑着，眼睛彎彎地眯着，孩子一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