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出一家人

　　一都建大學畢業后，應聘到一家葯業公司工作。緊張的工作使他忽視了女友，他失戀了。都建的家遠在千里之外的白城子，為了排遣失戀的痛苦和孤獨，他養成了泡吧的習慣。每當深夜，他泡完吧就駕駛摩托在大街上飆車。

　　一天深夜，都建從酒吧出來，跨上摩托便在大街上狂奔起來。當他駛過一個十字路口，在右側行走的兩人忽然向左斜插，都建緊急剎車，但已來不及了，慣性使車橫着甩出去沖向行人，將其中一人撞出幾米開外。都建強忍着疼痛剛想站起來，旁邊那個沒被撞着的年輕人就咆哮着撲向他：“你眼睛瞎了啊！你把我媽給撞了！”邊吼邊對都建拳打腳踢。

　　都建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那一瞬間，他想過棄車逃跑，但轉念就放棄了。他對男青年說：“快別打了，還是把你媽送醫院要緊！”都建好不容易攔住一輛出租車，將昏迷不醒的傷者送往醫院。

　　車上，都建看到傷者慘白的臉，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辦理住院手續時，都建知道了男青年叫鄭清強，他的母親叫莫如芝。經過醫生的緊急搶救，莫如芝蘇醒過來。

　　第二天，醫院對莫如芝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查出她除了被撞而導致的幾處骨折外，還患有高血壓和腦血栓等疾病，由於受到強烈的驚嚇刺激，血壓居高不下，病情十分危險。那幾天，都建向公司請了假，整天守護在老人身邊。

　　相處中，都建了解到鄭家的一些情況，鄭清強的父親很早就患病去世了，他的姐姐鄭清莉在西安上大學。鄭清強想把家中發生的事告訴姐姐，但莫如芝不想讓女兒擔驚受怕，堅決不讓。都建打心眼兒里敬重這位老人，盡自己所能精心照料她。

　　即使這樣，鄭清強仍不領情，他認為這一切都是都建造成的，理應承擔一切責任。莫如芝很反感兒子的態度，她曾當著都建的面對兒子說：“咱也不能全怪人家，那天晚上，我們走路也有不對的地方嘛！”鄭清強驚訝地看着母親，不明白母親為何胳膊肘兒朝外拐。都建感動地對她說：“莫媽媽，請你放心，責任應由我承擔。”

　　經過治療，莫如芝的病情穩定下來。這段時間，共花費了6000多元治療費，全都是都建承擔的。一個月後，莫如芝主動向醫院提出，要求出院回家治療，都建知道，這是莫媽媽在為他考慮，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

　　莫如芝的決定惹惱了兒子，鄭清強氣惱地說：“媽，別人不急，你急什麼呢？”莫如芝嘆了口氣說：“唉！誰都不易，何必訛人家呢！”

　　二莫如芝出院了。但鄭清強不肯善罷甘休，他私下裡對都建說：“我媽的腿讓你撞瘸了，你最少也得再賠我們8000元。但在我媽面前，你最多只能說賠3000元……要是鬧上法庭，你的麻煩可就大了！”都建想了想，咬咬牙點頭同意。他給鄭清強打了一張欠條，因為他手頭上實在沒錢了，鄭清強雖然極不情願，但也只好收下了欠條。

　　一個月後，都建在鄭家協商最後的處理問題。莫如芝的想法是：這件事雙方商量着來就行了，如果走法律程序，可能對都建不利，都建再拿500元，她留着買葯就行。都建堅持多給錢，莫如芝說什麼也不肯多要，最終總算答應要2000元。都建想反正這些都是演給莫媽媽看的，也就不再堅持。

　　從鄭家出來，鄭清強對他說：“欠條已經寫了，你準備什麼時候還清？”都建說：“一年之內行嗎？”鄭清強猶豫了半天同意了。

　　為了償還賠付款，都建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奔波。白天葯業公司的工作不敢懈怠，晚上，還得打另一份工——給一家網吧做管理和維護，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餓了就吃方便麵和便宜的盒飯，沒過多久，人便累瘦了一圈。家裡來電話詢問他的情況，他絕口不提這件事。4個月的時間，他付給鄭清強4000元，鄭清強還嫌太慢，嘴裡罵罵咧咧的。

　　一天，幾個朋友聚在都建的宿舍里，置辦了一桌酒席，為他慶賀生日。他們邊喝邊唱，正玩得開心的時候，門“咣”的一聲被人踹開了，鄭清強氣勢洶洶地闖進來，一進門就指着都建的鼻子罵：“你他媽倒是花天酒地的，賴着欠賬不趕快還，我媽病倒了急需用錢你知道嗎？”鄭清強只顧劈頭蓋臉地罵，都建根本插不上話。

　　鄭清強的無賴態度把在場的幾個人惹火了，一個脾氣不好的朋友衝過來，“啪啪”打了鄭清強幾記耳光。鄭清強哪受得了這個！他氣急敗壞地操起一隻啤酒瓶，在牆上摔成半截，揮舞着帶有鋒利碎口的一面撲過來。都建見狀，急忙衝過來想擋住朋友，誰料，碎瓶子從他面頰劃過，頓時，他的臉上血流如注，一會兒工夫鮮血就淌了滿臉。

　　這個場面把雙方都嚇傻了。都建的朋友扭住鄭清強，想撥打“110”報警，被都建制止了。都建撕了一塊布捂住傷口，讓朋友把碎瓶子收好，又讓帶相機的朋友給現場拍了照，然後從兜里掏出500元扔給鄭清強說：“原本我還覺得欠你們太多，發生了今天這事，你我之間所有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鄭清強自知理虧，揣了錢灰溜溜地離去。朋友們都為都建的所為不解，但事已至此，他們也只好趕快把都建送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們立刻為他採取了傷口縫合處理，在右側臉上共縫了7針。醫生遺憾地說：“無論癒合得怎樣，都會留下一條疤，這等於是毀容啊！”朋友們紛紛嘆息，他們沒有注意到，兩顆淚珠在都建的眼眶裡久久地打着轉。

　　都建臉上纏了很久的白紗布摘掉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暴露出來。都建痛苦了很長時間，不願見人，更不願照鏡子，經過朋友們的安慰和關懷，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

　　三幾個月後的一天，一個同事對他說：“打你的那個鄭清強因盜竊被捕了。”都建非常驚訝，急問事情經過。同事說：“據說他母親的腦血栓日益嚴重，已經卧床不起，而他家卻湊不夠昂貴的住院治療費用。以往，鄭清強還能勉強供他姐姐上大學，可現在，家裡的錢連看病都不夠，情急之下，他就背着家人去偷盜，剛乾了幾次就被抓了……”

　　都建聽了，心裡“刷”地涼了一下，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打車直奔鄭家。莫如芝老人見是都建來了，掙扎着想動，被旁邊的一位姑娘按住了，這位姑娘長得文靜漂亮，都建判斷她應該就是鄭清莉，大概是放寒假回來了。

　　莫如芝看見都建的臉，驚訝地問是怎麼弄的，都建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莫媽媽吃力地述說著家裡的情況，說著說著就啜泣起來，旁邊的鄭清莉也跟着默默落淚。看到這凄涼的一幕，都建的心裡好像亂麻一樣，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幫他們把這個家頂起來。

　　鄭清強的判決書下來了，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半。都建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去監獄探監，可是鄭清強拒絕見他，都建只好讓管教同志把東西轉交給他，並附了一封感情真摯的長信，他決定要用真情去消除兩人的積怨。

　　從這以後，都建一有空閑就去鄭家，幫着鄭清莉干這干那。時間一長，鄭清莉被都建感動了，對都建很信任。一天，鄭清莉偶然跟都建說，她不打算上學了，想退學撐起這個家。都建說：“你已經大三了，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困難總會過去的，你放心，家裡這邊有我呢！”

　　都建建議鄭清莉，家裡可以雇個保姆照顧，利用假期，可以承攬一份臨時性的工作，這樣，除去支付保姆的酬金，肯定還會剩一些錢。在都建的幫助下，鄭清莉聯繫到了兩份家教，每天上午、下午各做一個，一個月下來，收效果然很理想。

　　在這同時，都建仍然在不停地奔波掙錢，在為幫助鄭清莉做準備。鄭清莉看到都建所做的這些，在內心裡感到受之有愧的同時，對都建的見識和為人更加欽佩。

　　轉眼鄭清莉就要開學了，經過兩人共同努力，鄭清莉的學雜費已籌置妥當。鄭清莉啟程那天，都建到火車站去送她。都建看到鄭清莉滿腹心事的樣子，就說：“只要有我在，你就放心去吧！”鄭清莉沒有說話，只是含淚點了點頭。

　　這時的鄭清莉，心裡忽然湧上了一種很複雜的感情，她發覺自己竟然對都建有些依依不捨。車快開了，兩人隔着車窗不停地揮手，在列車啟動的一剎那，鄭清莉淚流滿面。都建目送着列車遠去，心裡也像丟失了什麼似的空落落的。

　　四承諾是容易的，而實現承諾則需要付出太多的艱難。都建在公司、網吧和鄭家三點之間奔忙，哪一處都馬虎不得。朋友和同事們都勸他，說你這是何苦呢，他總是一笑置之。他沒有時間親自照顧莫媽媽，就出錢為莫媽媽買葯，並雇了保姆照料她。莫如芝感動得時常流淚，在她內心深處，她已經把都建當成半個兒子看待了。

　　一個月後，都建收到了鄭清莉的來信。她告訴都建，從他身上，她看到了一種比金子還要寶貴的東西。她說她課餘又聯繫了一份工作，已經有信心做到自食其力了，都建很快回了信。從這以後，兩人的書信幾天一封往來不斷，從那些信里，都建讀出了一種朦朦朧朧的情感，隨着時間的流逝，鄭清莉的話語變得更加熱情滾燙。

　　這年暑假，鄭清莉留在西安搞勤工儉學沒有回來，她為都建寄來了兩樣東西，一個是一把精緻的剃鬚刀，另一個是她的一張單身彩照。都建明白鄭清莉的心思，他很矛盾，他們之間合適么？他想到了逃避，但逃避使他更加痛苦，他知道，自己也已經愛上了鄭清莉。

　　轉眼，鄭清莉大學畢業了，分配到家鄉的一所中學工作。都建和鄭清莉見面的機會多了，兩人的感情進一步升溫，莫媽媽發現了他們的秘密，高興得合不攏嘴。

　　都建領着鄭清莉抽空回了一趟都建的老家白城子。直到這時，都建的父母才知道了兒子這兩年來的經歷，才理解了兒子冷落他們的原因——原來兒子實在是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孝敬他們呀！但他們一致認為兒子做得對，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漂亮懂事的準兒媳時，樂得嘴都合不上了。

　　在雙方老人的強烈要求之下，都建和鄭清莉決定在明年五一舉行婚禮，因為到那時鄭清強就刑滿釋放了，他在獄中多次有立功表現，已經被批准減了幾個月刑，一家人早就盼着這一天了。

　　年初的一天，都建收到了鄭清強從獄中寄來的信和一個包裹。都建好奇地打開，發現裡面裝着幾盒疤痕靈膏，都建明白他的意圖，不知不覺間，眼淚流了下來。

　　鄭清強在信中說：“姐姐、姐夫，你們一定要等我回去，你們婚禮那天，我要親手挑起那喜慶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