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廢墟里的水晶鞋跟

　　1

　　藍小瑩要去參加大學同學的婚禮，但偏偏打不到出租車，正心急如焚，忽見一輛空車開過來，藍小瑩趕緊使勁揮手，車子準確地停在藍小瑩身前。

　　藍小瑩一見眼前的車，就明白為什麼滿大街的車，就單它空着沒人坐。老天！那種臟破的程度，簡直就是出租車裡的“濟公”。而且司機還戴着一個古怪的金屬帽子，讓藍小瑩懷疑是不是見到了外星人。藍小瑩正猶豫，那人忽然來了一個英式管家致禮，然後模仿《泰坦尼克號》里傑克低沉的嗓音。“尊敬的小姐，請上車。”藍小瑩先被嚇了一跳，隨即覺得聲音非常熟悉，仔細看時，那人透着壞壞搞怪笑意的眼睛也正看着她，不是一星半點的眼熟，這人是住在“喬氏山莊”的喬仕庄。

　　他倆相識於一起冤假偷竊的錯案。

　　兩個星期前，藍小瑩乘坐地鐵，那天人特別擠，車每停一站，她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觸摸她肩上的皮包。她開始觀察身後的各色人等，其中一個閉着眼睛聽MP3的傢伙非常可疑。第三次靠站前，她把手悄悄放包邊。車一停，果真有隻手伸了過來，被藍小瑩一把抓住，一聲吶喊：“抓小偷！”那人還在閉着眼睛享受音樂，被趕過來的車警一把抓住衣服領子。在一車鄙視的目光里，那人掙扎着辯解，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原來他握着一副拳擊手套，每次車一靠站，隨着慣性他的身體就前傾一下，手套就正好碰觸在藍小瑩的包上。看見藍小瑩依然瞪他，那人滿臉無辜地說：“小姐，我拿着拳擊手套不犯法吧。”

　　藍小瑩下車，那人也跟着下，又跟着她走了半條街。藍小瑩停下來，有些惱怒地質問他：“你叫什麼？”把那人嚇一哆嗦：“喬仕庄，有，有事嗎？”

　　“你幹嗎老跟着我？”藍小瑩再次質問。

　　喬仕庄無比委屈：“小姐，我回家呀。”

　　“你家住哪裡？”藍小瑩不依不饒。

　　喬仕庄不無得意地說：“喬氏山莊！”但是接下來，喬仕庄竟跟藍小瑩走進一座公寓樓，並且一起走到6樓。藍小瑩覺得被戲耍了：“喬仕庄，你的喬氏山莊在哪裡？”

　　“就在這裡。”藍小瑩一看，果真是“喬氏山莊”——門邊的牆壁上掛了一個門牌，畫了一座樹林青蔥的遠山，旁邊是龍飛鳳舞的四個字——喬氏山莊。

　　2

　　喬仕庄誠實地交代，從他房間的窗戶，剛好看見藍小瑩在路邊急得頭髮幾乎冒火，所以他才決定英雄救美一把，把這輛要被叔父扔到垃圾場的破車開出來。

　　說實話，這“美”，藍小瑩真不想讓他救。但時間已經不多，藍小瑩只能硬着頭皮上車。坐在車裡，藍小瑩膽戰心驚地看着這輛破車顫抖地向前行駛。藍小瑩問他：“就這破車，以前沒被警察抓住罰你影響街容？”喬仕庄胸有成竹地說：“怎麼會抓，這是我第一次開出來。”

　　剛拐過兩個街道，車子就熄火了。喬仕庄還怪藍小瑩，賴她烏鴉嘴地又是被抓又是被罰，看看，這回熄火了吧。然後，他用招牌的傑克式男中音說：“尊敬的小姐，請下去推車！”藍小瑩憤慨地質問：“為什麼要我去推呀？”

　　喬仕庄一臉調侃地笑：“好吧，那你來開，我下去推。”其實他明知道藍小瑩不會開車。藍小瑩白了他一眼，只好下去推。

　　頂住街上眾目睽睽的目光，終於把車推動，沾了藍小瑩滿手的灰垢。藍小瑩剛把手擦乾淨，一聲悶響，車子又熄火了，藍小瑩差點氣得暈過去。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酒店就在前面，但隔着一片正在拆遷的廢墟。喬仕庄檢查了一下油箱，輕鬆地說：“沒油了，推也沒用，反正酒店就在前面，走過去就OK了。”

　　藍小瑩氣得快要癟掉。看到藍小瑩面對廢墟猶豫不決，喬仕庄靠在他那輛破車的車門上，幸災樂禍地調侃她：“拿出紅軍過雪山草地的精神，一咬牙一跺腳就過去了。”

　　藍小瑩穿着一雙水晶跟的七寸高跟鞋，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廢墟里掙扎出來，發現一個驚天噩耗，她的一隻鞋跟不見了！由美女立刻變成瘸女，這個樣子去參加同學婚禮，還不如殺了她。這時，只見喬仕庄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廢墟上飛奔過來，那種塵土飛揚的壯觀場面，藍小瑩只在武打片里看過。

　　喬仕庄一臉正義地把一雙鞋往前一伸，看着那雙特大號球鞋，藍小瑩真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但馬上就要到婚禮時間，藍小瑩只好伸手去取，喬仕庄卻提出一個附加條件，想穿鞋，必須帶他參加婚禮。真是“趁火打劫”啊，藍小瑩咬着牙同意了。

　　一點沒出意外，她的所有同學都把喬仕庄當成她的男朋友。藍小瑩斜眼看着喬仕庄以她准男友的身份同大家熟練地寒暄，藍小瑩悲哀地感慨，真是流年不利啊。

　　3

　　婚禮之後，喬仕庄很古道熱腸地陪藍小瑩在廢墟里尋找鞋跟，掘廢墟三尺，一無所獲。

　　第二天，藍小瑩接到喬仕庄的電話，說有重大情況和她交流。哼，藍小瑩就想，肯定是找到了鞋跟，而且極有可能就是昨天找到的，故意不給她。

　　一見面，藍小瑩一臉黃世仁的凶巴相，讓喬仕庄把鞋跟交出來。喬仕庄露出傑克迷死人的笑，讓藍小瑩跟他去一個地方，到那兒，會發現比鞋跟更重要的東西。

　　藍小瑩有點好奇有點意外地跟着喬仕庄走。一區、二區、三區，一大圈走下來之後，藍小瑩還沒看見什麼重要東西，但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那就是繼續走下去的話雙腿真的會走斷。幸好喬仕庄這時說：“到了。”

　　原來喬仕庄是一個畫畫的，他的最新一幅作品賣給了前面的酒吧，畫的是一朵開在廢墟里的藍蓮花。喬仕庄無比自豪地告訴藍小瑩，這幅畫的名字叫無名！那樣子，似乎那朵畫得蔫不拉唧的小藍花就是《英雄》里的李連杰。見藍小瑩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幅畫，喬仕庄不由得挺了挺胸，拿出比畢加索更天下無雙的樣兒，問藍小瑩是不是被他的畫深深吸引，難以自拔。

　　眼看喬仕庄連鼻孔里都塞滿了自戀神情，藍小瑩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據說畫畫的人的思維都是有時正常有時不正常的，我現在在想，你畫這幅‘無名’的時候，思維肯定是一半正常，一半不正常，因為這朵六瓣藍蓮花，三瓣能看得出像花，另外三瓣像塗了藍顏料的破瓦。”

　　喬仕庄簡直吐血，氣呼呼地要拉着藍小瑩去看眼科。

　　4

　　藍小瑩對喬仕庄的畫的懷疑蔑視態度，讓喬仕庄非常不甘心，一個勁地向藍小瑩推銷他的新作。每個星期天的早晨，她都被喬仕庄打來的電話鈴聲吵醒，睡眼蒙目龍地來到喬仕庄的“喬氏山莊”，對着喬仕庄口裡的經典之作打瞌睡。

　　從春光旖旎的三月，到樹葉金黃的九月，喬仕庄對藍小瑩的“不讚美、不合作”態度極度不滿。藍小瑩說她需要足夠的能量才有審美的心情，一大早餓着肚子，在畫布上看到的全是油條大餅。喬仕庄就氣憤地提前準備食物。結果藍小瑩的口味越來越刁，無論是對菜還是對畫。

　　“真難看，沒見過比這更難看的畫。”

　　“喬仕庄，這真是你畫的？不是偷你小外甥的？”

　　喬仕庄的自尊心受到了相當打擊。在藍小瑩對他的第三十張畫繼續抨擊的時候，喬仕庄再也無法忍受，發出憤怒的吼聲：“就算難看，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難看吧！”喬仕庄覺得這個反擊不夠力度，事實上也真不夠力度，於是他給藍小瑩取了一個很復古的外號——誇張氏。從公寓樓的走廊一直到大門口，貼了兩排大字報：一排貼的是“藍小瑩是誇張氏！”，另一排“藍小瑩不懂啥叫美！”。貼完后，喬仕庄覺得心理平衡多了。

　　大字報出現四個後果，第一：小區物業限時讓喬仕庄清理乾淨，並罰了200塊；第二：藍小瑩再也不來看畫，用山珍海味“勾引”也未果；第三：聽不到藍小瑩鄙視聲音的日子，喬仕庄感到極度失落；第四：非常“恐怖”地發現，喬仕庄早已深深愛上藍小瑩。

　　喬仕庄是典型的行動派，用十分鐘畫了一幅抽象畫，畫面很簡單，是兩個人的手在舉着一個水晶酒杯。喬仕庄給藍小瑩打電話，說半個小時內如果藍小瑩不去“喬氏山莊”看畫，她將後悔一輩子。

　　藍小瑩真來了。一眼就看到那幅抽象畫，立刻發現那上面的酒杯，竟然是她那隻丟在廢墟里的水晶鞋跟。藍小瑩想找樣東西砸喬仕庄，一時找不到，就把腳上的繡花軟底布鞋脫下來，朝喬仕庄丟去，被喬仕庄躲過，鞋子從開着的窗口飛出去。藍小瑩目瞪口呆地看着喬仕庄從一個精緻的鞋盒裡，取出一雙玫瑰色的水晶跟涼鞋，跪在地上，輕輕替她穿在腳上。喬仕庄站起來，輕鬆地說：“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那副雅痞樣子，和春天那次破車熄火時讓藍小瑩走廢墟時一模一樣。

　　藍小瑩彎腰想再用水晶跟涼鞋丟喬仕庄，被喬仕庄攔腰抱住，把她拖到那幅畫前，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你的這隻鞋跟我要當不動產收藏了，代表你要跟隨我一輩子，如果你不反對，就勾下小指吧。”

　　喬仕庄深情款款地凝視着藍小瑩，她終於伸出了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