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裡的廢墟

　　傍晚，趁着晚霞還沒有去，我在一片廢墟上散步。

　　這裡本是一個老城區，只是城市要發展，這裡不得不被拆建，然後曾經生活的軌跡，不得不去遺忘。這裡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不知道。只是見着廢墟的牆磚裡頭，硬是冒出的野草，蔓藤，想着也應該是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廢墟的老城區裡頭，還入住着幾家零散的住戶，只是人不多，房子也顯得孤立。外圍都被一些藍色的，鐵的，封閉的圍欄給攔了起來。因此，無意間尋到這裡的時候，我恍如是進了兩個世界，換句話說，這是一道門。門裡是寂靜的一片荒蕪，門外卻是車水馬龍的喧囂。

　　難想明白，政府到底要鬧哪樣。既然拆了，卻遲遲不肯動工。落了這麼一塊廢墟的地方，在這個繁華的都市中心苟延殘喘。而年輕的人們，自然是不願踏進這個門，走到這裡來散步。

　　有些時候，我的確是厭倦了城市的紛紛攘攘，也厭倦了工作上的千篇一律。恍若百無聊賴的社會圈子，每天都在張揚着利益，為著利益爭得面紅耳赤。即便是下班了，有了自己的時間，那也是去繁雜的地方，尋個歡樂。

　　往往，這種精神面貌是自我折磨出來的。

　　因此，無意間走了這麼一塊廢墟的地方，倒是令人着實的安靜下來。在這個沒了人跡的廢墟上，有着都市裡難得有的視野和平靜。推開門，我又來到了這片荒蕪的安靜之地。有些時候，走着走着，會忍不住低下頭來，其實也沒什麼意外的瞬間會發生。只是覺得，那些在斷壁殘垣的縫隙里，那些被拆建時候砍斷的樹木和竹子，還有一些長得很高但已是枯萎的野草，竟然還能生出新芽來。此是，並非是春天，此時，已入了秋天。但很小的嫩芽，或者是嫩葉子就這樣傳奇的出現在你的眼前。

　　後來，我之所以說低頭不見意外的瞬間，只是因為這是一個傳奇。

　　因此，在這裡，我常常看到一些在街道上，公園裡，哪怕是莫大的神山也是沒有的東西。也常常會陷入一場腐朽和新生，無常和永恆的沉思了。也有些時候，會也輕輕嘆幾聲，尤其是見到廢墟的城區里，還有幾棟孤立的老房子的時候。我知道，它們離這樣的日子不遠了，只是還有些寒酸的背影，會出現在這麼一個荒蕪的廢墟里。

　　廢墟的腳下，其實還是有一條路的，只是雜亂的石磚太多，已經沒有多少人煙了。一路上閑走下來，也只是見到了一個彎着背的老人罷了。老人路過我的時候，瞅了瞅我兩眼，沒說話，指了指我要去的前方，然後搖搖頭，就走開了。開始，我沒太明白，直到走過去，才知道是沒路了。

　　秋來得有些早了，當初還在陽台上盛放的花朵如今是落得滿地傷殘，只是還有些稈子和根還扎在土裡，儘管裝土的盆子已經是碎得體無完膚。落在這廢墟里，這花依然是開的好看。儘管沒有人會停下腳步來，細細觀賞，也更不會有人來這裡散步。

　　耳畔，傳來的依舊是城市的紛紛攘攘，離得不遠，甚至是挨着的，這裡聽得甚是清楚。只是，從外面聽來，在這裡的聲音卻是寂靜的悲鳴。

　　一座城市需要發展，有些東西註定是留不得的。哪怕曾經這裡是一片樂土，但如今，也不過是一片廢墟。不由想來，曾經前去桃花潭的時候，對岸的萬村，堪若是一座空城了。本該是文物的古民居村落，就這樣的被歲月無情的給擊潰了，然而是沒落的一塌糊塗。如今想，好歹萬村還有機會復活，還是有跡可循。但如今，這在城市中心的老城，自然是得離開了。

　　如果說，這不是一場人為的廢墟，那麼這裡興許還能是一段被記載的回憶。當地震的時候，當房屋倒塌的時候，當活生生的一座城變成一片廢墟的時候，我們知道，這裡會有痛苦，會有哭泣，也有堅強，有勇敢，有生命的力量。人們會在一片廢墟里變得強大。當然，這樣的廢墟，我是不願看到的，也不願發生的。

　　可奈何有些廢墟，即便是多麼強烈的挽留，它還是在冷硬的鐵爪下脆弱的倒去，像是我腳下的這片廢墟。

　　這裡沒有哭泣，沒有痛苦，卻依舊是有堅強，有生命的力量。

　　只是，人往往是被動的，似乎只有遇見一次強烈的廢墟震動，才能喚起內心世界的堅強。因此，我也就常常來這裡散步了。儘管說，與自己住的地方有些遠，但能來看看這些孤獨的小花小草，還有苟延殘喘的斷壁殘垣，心裡總是舒服的。

　　好在，還有生命的喘息在這裡活着。只是，沒有人願意看待這些生命罷了。或許是有圍欄的緣故，加上圍欄后是一片廢墟，平日也無人前往，更是沒人去管理。因此，圍欄外的車水馬龍的各種垃圾自然也就是隨手扔進了圍欄內。有些時候，走着走着，空氣里都會瀰漫著一些不好的味道。

　　好在我，從來沒有因為這些而有什麼不高興。

　　後來，手機響了，一個朋友約我去吃飯，她問我在哪裡。我答不上來，只是說了在一片廢墟里。她說趕緊回來，別待在亂七八糟的地方。我應了聲，就掛了電話，但沒有回來，這頓飯自然也是沒得享福。因為，這裡任何時候都不會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相反的，門外的喧囂紅塵，倒是顯得令人身心疲倦。

　　佛說，人的生命，只在一個呼吸間。

　　起初，不太懂得這種簡單卻是深奧的佛禪。後來，來得多了，想得多了，看得也多了，似乎是有所一些悟了罷。生命尚短，我們應該善待自己的菩提身，也應該思索活着的意義。當有些時候，無意踩過腳下廢墟的時候，那些縫隙里小生命依舊過着原本的生活。後來，閑來無事的時候，翻了翻一些關於菩提，關於佛禪的書。

　　或許說，生命的確不是用來尋找答案的，也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它的確是用來愉快地生活着的。就像小花小草一般，他們不會想到自己的環境會從完好的城變成一座無人的廢墟，但依舊是如從前，旺盛不變。

　　人生多一分煩惱，就需要有一分禪心來解救。紅塵凡夫，人人都需要有一顆禪心。

　　只是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挖掘自己的這顆禪心。即便我，也只是需要一種緣。猶如我腳下的這片廢墟，它真實的，毫無遮掩的呈現了事物本來的面貌。一切都是醜陋而變得不醜陋，而一切的醜陋又都是性之根本，都是善良的。只是說，緣盡而散，緣聚而生。在生與滅的輪迴中，它們在呈現着一顆禪心，需要門外紛擾的人，都能擁有的一顆禪心。

　　因此，城去，又是原來的廢墟，再城來，廢墟又不再。這是一個輪迴，無需再覺得傷感，也不必太嘆惜。一切自有緣時。

　　而我有緣遇上這片廢墟，有緣遇見廢墟里的生命，自然會有那麼一天，也會有緣遇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