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擊掌聲

　　“買馬”是一種非法賭博，特別是在鄉鎮一級的農村，非常猖獗。買馬很簡單，就是押十二生肖，押中了就獲獎，從一賠四到一賠四十不等，這對於文化層次不太高的人來說，很容易懂，加上中獎率很高，在農村很是盛行，經常有人抱着一朝暴富的心態投下重注，以至於傾家蕩產。

　　齊念桓就是其中的一個賭徒，一連二十多期沒有中獎，齊念桓越跟越深，已經投入二十多萬元，這其中，有幾萬元是他騙父親齊浩祖說做生意的，大部分是他欠莊家羅遠航的。為了趕本，齊念桓又來到莊家羅遠航的家裡。

　　羅遠航正坐在家裡的躺椅上，遠遠地見齊念桓來了，也不起身接待。等齊念桓到了他身邊，他才懶洋洋地問：“齊念桓，今天給我還錢來了？”齊念桓紅着臉說：“不是，我今天來，是還想跟一期。”

　　羅遠航聽了，一下子蹦了起來，對齊念桓說：“不行，你上次欠的錢還是我給大莊家墊上的，今天說什麼也得給我還上。”

　　齊念桓低着頭，想了半天，下決心說：“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家的房子還值三十萬，要是這次再中不了，我就把房子抵給你。”

　　羅遠航聽了，立刻眉飛色舞道：“你說真的？”齊念桓有一幢三層樓的房，就在兩條國道的交叉位置。一樓三間門面房出租給別人開了餐館、經銷店和縫紉店，加上二樓他父親齊浩祖開的小旅館，每個月能有三千多元的收入。每天，南來北往的司機都會在這裡吃飯、買東西，生意紅火，那可是這裡的黃金地段。

　　齊念桓見羅遠航答應了，就拍着胸脯對羅遠航說：“我說話絕對算數，要是這次再中不了獎，我就把房子抵給你。你要不相信我的話，我就給你寫個條子。”說完，找羅遠航要來紙筆，在羅遠航的授意下，寫了張欠羅遠航三十萬元現金的條子，並寫下歸還日期，如果不能按期還款，就把房子抵給羅遠航，然後，簽名蓋章，才在羅遠航那裡拿到相當於獎券的“馬票”。

　　到了開獎的時間，齊念桓看了開獎號，就霉了頭，他又沒能中獎，他心裡明白，他的房子真的要歸羅遠航了。羅遠航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到了齊念桓還錢的日子，他就拿着齊念桓的欠條，來到了齊念桓的家。齊念桓欠錢的事，先前一直瞞着他的父親齊浩祖。見羅遠航上門催款，就只好對父親齊浩祖明說，他已經把房子抵給了羅遠航。

　　齊浩祖這時正在廚房殺魚，齊念桓愛吃塘角魚，他今天又買了兩條。聽兒子說把房子抵給了別人，齊浩祖的頭一下子蒙了。但他旋即明白，齊念桓的所作所為，都是他給寵壞的。齊念桓的母親死得早，所以，齊浩祖生怕齊念桓吃苦受累，對齊念桓是有求必應。齊浩祖本想把羅遠航告到派出所去，但他知道羅遠航神通廣大，背後有人撐腰，搞不好，兒子的生命就有危險，記得前不久，有個賭徒賴莊家的賬，被人砍了一隻手，他可不想兒子缺腿少胳膊的。沒有辦法，他只好把房子辦了過戶手續，轉交給羅遠航。羅遠航混得世面多了，他怕齊念桓以後找自己的麻煩，還給了齊念桓一萬元錢，讓他租房住。畢竟，這個世界上，有錢的怕沒錢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羅遠航出了五萬元錢，重新把三樓的房子裝修了一下，挑了個好日子，搬到房子里。羅遠航搬到房子里沒有幾天，一樓開經銷店的老吳就找到他，問羅遠航：“羅老闆，你們昨天晚上在家做什麼，老是拍掌。”

　　羅遠航被老吳問得一愣一愣的，昨天晚上，只有他和老婆在家裡，吃了晚飯，看了會兒電視，就睡覺了，並沒做什麼。羅遠航對老吳說：“你該不會聽錯了吧。”老吳說不會的，他年老失眠，昨天晚上，他真的聽到一直有人在拍掌，弄得他一宿沒有睡好。

　　老吳說的事，羅遠航講給老婆聽，還笑着說老吳不會有精神病吧。但這件事過了沒多久，羅遠航的老婆半夜上廁所，還沒有走到衛生間，就嚇得跑回來。她把羅遠航硬從床上拉起來，對羅遠航說：“真的，真的有人在拍巴掌。”羅遠航迷着眼說：“不會是我給你講了老吳的事，你發癔症吧？”老婆說不是的，她真的在衛生間門上聽見了，正說著“啪、啪”兩下，真的有人附和着拍了兩下巴掌。這下，把羅遠航給嚇醒了，他老婆也嚇得躲在他的懷裡。但過了許久，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羅遠航給自己壯了壯膽，從床上爬起來，隨手操起一根棍子，在屋裡開始搜索起來，但什麼也沒有發現。

　　羅遠航心想：“這不會是樓下的故弄玄虛吧。”就拎着棍子，下了三樓。來到二樓的樓梯間，羅遠航聽見樓下的腳步聲，就躲在拐角處，屏住呼吸。等那個人剛上來，他就用棍子敲過去。那個人反應機靈，頭一閃，結結實實地敲在肩上。羅遠航正準備繼續補幾下，那個人忙叫道：“我是老吳。”說完，痛苦地呻吟起來。原來，老吳也聽見拍巴掌的聲音，就四下尋找，找遍樓下不見，就上樓，不料，被羅遠航打傷。

　　還好，老吳受的是硬傷，並不嚴重。等老吳好了點，羅遠航又叫來餐館里的兩個年輕女服務員，一起幫着尋找。人多壯膽，就不怎麼害怕了。那個拍巴掌的似乎一到晚上就拍不夠，一點也不想停下來，最後，大家才找到，那個拍巴掌的竟然在衛生間里。而且令大家更感到不可理解的是，拍掌聲竟然是從馬桶里傳來的，這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毛骨悚然，那兩個女服務員早已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地說：“房子該不會鬧鬼吧。”

　　羅遠航可不相信有鬼，第二天，他就找來幾個工人，把下水道的管子給拆了，但什麼也沒有發現，羅遠航心裡也犯起了嘀咕。

　　過了兩天，羅遠航見一伙人圍在老吳的鋪子前，在聽老吳講着什麼。羅遠航就湊上前去。老吳見他來了，對他說：“羅老闆，我聽說這裡以前真的發生過怪事。”老吳就講了起來。很早以前，這裡本來是個財主居住的地方，財主有個小姐，長得花容月貌。小姐十六歲時，財主給她請了個教書先生，教小姐一些禮儀和書畫。教書先生年紀不大，三十多歲，見小姐長得漂亮，而且家庭富裕，就起了歹心，想把小姐騙走。小姐信了先生的話，準備帶着家私和先生私奔。先生告訴小姐，到了晚上，他以擊掌為號，一起出逃。誰知到了晚上，先生擊掌的時候，小姐沒有出來，卻叫來了財主和一大堆家丁。原來，財主早就看出先生沒安好心，把小姐給鎖了起來。財主對先生說：“你是想送官，還是想私了。”那時，勾引良家女子屬重罪，先生就說私了吧。財主說：“私了，那很好。”就讓家丁砍了先生的一雙手，把手丟在後園的一口枯井裡，先生也血盡而死。但據說從那以後，一到晚上，就有人聽見後院有人的嘆息聲，還有人在拚命地擊掌。大家都知道，那是先生拍的，他是在責問小姐為什麼失約。

　　聽了老吳的故事，在場的人都有些害怕。羅遠航對老吳說：“你聽誰說的？”老吳說聽村子里的人講的。羅遠航強忍着心裡的恐懼，對老吳說：“這全是謠傳，你們不要信它。”

　　那兩個女服務員以前就害怕，現在聽說了，更是嚇得魂不附體，連老闆也沒有通知，偷偷地趕過路司機的車溜走了。不久，就連司機都知道，這個屋子裡鬧鬼，再也沒有司機願意在這裡停車。餐館老闆見沒有生意，也就把餐館轉到別的地方。接着，老吳也搬走了，裁縫也走了。

　　只留下羅遠航兩口子，夜半的時候，聽到那急促的擊掌聲，他們只能在被子里互相摟抱着，瑟瑟發抖。終於，羅遠航兩口子也不敢待下去了，搬回以前的老房子里。羅遠航不甘心幾十萬的房子就這麼空着，想把它給賣了。但大家都說這是鬼屋，沒有人買他的房子。

　　房子空了半年，羅遠航也東窗事發，在一次公安機關開展的“禁賭”嚴打活動中，羅遠航被抓了起來。在處理贓物時，公安機關把房子依法拍賣，但除了齊念桓的父親齊浩祖外，沒有第二個人競拍，最後齊浩祖以一萬元的低價購回了房子。

　　齊浩祖讓齊念桓搬回家住，但齊念桓說房子里鬧鬼，怎麼也不想回去。齊浩祖說：“你跟我回去，我把鬼抓給你看。”

　　齊浩祖手持一副大網，來到院子里。院子里有個化糞池，齊浩祖讓齊念桓把上面的幾塊水泥板搬開，只見糞池裡有幾個腦袋迅速沉了下去。齊念桓大叫道：“有鬼。”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齊浩祖眼明手快，把網沉了下去。網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很沉很重。齊浩祖忙叫齊念桓幫忙，兩個人合力才把網拉了上來，拉上來，把網裡的東西倒在地上，齊念桓才看見，原來是幾條一尺多長的塘角魚。

　　原來，齊念桓愛吃塘角魚，齊浩祖每次就給他多買幾條，養在衛生間的澡盆里，隨吃隨殺。有一次，塘角魚跑了，順着下水道來到了化糞池。塘角魚生命力旺盛，即使在化糞池這種強鹼的環境里也能生存，而且越長越大。塘角魚有個特性，白天不愛活動，一到晚上，就是它的活躍期，它就會用尾巴拍打，就像人擊掌一樣，聲音也就順着管道傳到了衛生間。

　　齊浩祖說：“那次，我聽他們說屋子鬧鬼，有人拍巴掌，知道是這東西作怪。就隨口編出先生和小姐的故事。誰知，故事還真的起了作用，我們居然把屋子給弄回來了。不過，念桓呀，下次你要再這樣，我們就不會有這麼幸運了。”

　　齊念桓點了點頭，從那以後，齊念桓真的戒掉了賭博的壞習慣，也戒掉了吃塘角魚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