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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重重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得得9

  張發明和妻子結婚25周年紀念日,為了慶祝,特意帶着一對雙胞胎兒女來到海邊。張發明喜歡衝浪,第一天就到海上熱身。妻子兒女拿望遠鏡看着他,他站在衝浪板上,不時地朝他們揮一下手。

  海上波濤起伏,張發明卻感覺非常自在。在商海中艱難打拚的他,格外喜歡這種刺激的運動。只有到了廣闊無邊的大海上,他才有一種徹底放鬆的感覺。看着翻卷的波浪,張發明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在海邊認識了妻子,並對她一見鍾情。時間過得多快啊,一晃兒子女兒都大學畢業了,可他依然深深地愛着她。就在張發明臉朝大海嘴裡不斷發出興奮的“呼呼”聲時,意外突然發生了。他的手指莫名其妙地一陣痙攣,接着,兩手劇烈地抖動,繩子猛地從他手中滑出。張發明直直地從衝浪板上摔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張發明感覺自己像在做夢。夢無休無止地延續,一直到陽光照進來。他緩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孤零零地躺在醫院。漸漸地,他回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下意識地叫着妻子,喊着醫生,可奇怪的是,四周居然沒有一個人。他感覺渾身疼痛,一動也不能動。床邊有呼叫按鈕,他用力地按着,一遍又一遍。

  過了約摸五分鐘,一個年輕護士進來了。她端着托盤走到他身邊,說他傷得很重,內臟出血,剛剛手術完畢,所以現在不能動。他吃力地問他妻子在哪兒?護士猶豫,說她在樓下,一會兒就上來。

  護士將張發明的床微微抬起來,察看一下他的傷口,然後說去叫醫生。護士出去了很久,一直不見回來。張發明暗自心焦,醫生不來,妻子怎麼也不見?她應該守在自己身邊才對。張發明的額頭一陣劇痛。他再次用力按鈴,這次,護士很快來了,說醫生正在做手術,她找不到他妻子。

  “這是哪裡的醫院?”張發明聲音微弱地問。

  “強縣民營醫院。”護士說。

  張發明緊緊地閉上眼睛,知道他現在是在一個簡陋的縣醫院,而且是民營的。這樣的醫院,能為自己出血的內臟做手術?

  妻子去哪兒了?張發明舔舔乾裂的嘴唇,疑惑地看着護士。護士塗著鮮紅的唇膏,一縷被漂染的金色長發從護士帽中露出來,她的耳邊還紋着一朵梅花。張發明感到奇怪,他見過許多護士,還是第一次見這樣風情萬種的護士。這護士的裝扮,似乎是專門為了勾引病人。

  “你是不是有一家資產過億的公司?”護士為張發明換上新的液體袋問。

  張發明皺起眉,問她從哪兒聽說的?護士笑了,說她對照顧過的每一個病人都了如指掌。張發明點頭,說他的公司不需要太多的女職員。護士朝他嫣然一笑,離開了。

  直到中午,妻子於梅終於來了。她擔心地坐到他身邊,說回了城裡一趟,想請專家過來為他仔細檢查。專家看了她帶去的病歷和拍的片子,認為手術很成功,沒必要再來。張發明緊緊握住妻子的手,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妻子湊近他,他突然聞到她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兒。那是鴉片男士香水,他的助理用的就是這個牌子,而他常用的是古龍香水。張發明皺起眉,心頭突然湧起一絲不安。

  “放心吧。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妻子安慰他。

  張發明盯着妻子,發現她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身材卻仍像年輕時一樣苗條,而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她看上去依舊漂亮迷人。他突然想擁抱一下她,可當他伸出手,妻子卻起身為他拿水果。

  有人敲門,助理來看他了。那是個英俊的小夥子,頭腦精明,做事幹練。張發明很器重他,公司里許多事都交給他打理。助理垂手站在張發明身邊,先是彙報了公司這兩天的諸多事項,然後委婉地表達了對他身體的擔心。張發明揮揮手說公司的事盡可以向於梅請示,助理點頭。張發明又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兒,那味道和妻子身上的一模一樣。

  張發明閉上了眼睛,示意他出去。於梅送助理出門,透過門玻璃,張發明看到助理伸手撫摸了一下妻子的臉。

  剎那間,張發明的心像被火燒着了一般。他緊緊攥着床單,叫着於梅。可妻子似乎沒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液體漸漸進入張發明體內,他又累又倦,慢慢睡著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張發明隱約聽到門響。接着,他看到了女兒,女兒不施粉黛,卻俏麗可人。她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伏在他耳邊說:“爸爸,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有男朋友啦!”

  張發明高興極了,女兒23歲,卻一直沒有戀愛過。當張發明看到她和女友勾肩搭背,甚至多次留女友住宿,他隱隱地感到恐慌。——他開始懷疑女兒的性取向。女兒有了男朋友,這可真是天大的驚喜!

  幾乎是笑着,張發明醒了過來。竟然是在做夢。他半眯着眼,看到女兒站在床的帷幔外。她正和一個高個子男孩接吻。張發明臉上重又浮出微笑,他抬起手,同女兒打個招呼,說了聲“嗨”。

  女兒吃了一驚,急忙推開男友,走到父親床邊。那男友也跟了進來。剎那間,張發明卻驚呆了,女兒的“男友”,竟是個裝扮男性化的女人。張發明閉上眼睛,感到了深深的絕望。他最愛的女兒,他恨不能為之付出一切的女兒,竟然給了他這樣的意外!張發明沒有叫女兒說話,只是揮揮手叫她出去。他不想看到她,一點兒都不想。

  昏昏沉沉到了中午,張發明一直沒見到妻子。醫生來檢查了一下,說傷口在癒合,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出院。可張發明卻感覺很不好,傷口像刀剜般地疼痛。

  護士又來了,張發明問他妻子在哪兒?護士為他打了一針,說她回城了。好像有急事,她和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一起走的。

  張發明的心像在油鍋里煎一般,他迫切地想出院,想回公司。可是,他卻一動都不能動。他床邊沒有電話,他的手機也不知去了哪兒。他所能做的就是盯着天花板,任腦子裡像有無數根鞭子在抽來抽去。

  二十年前,他和妻子白手起家,創建了自己的公司。公司規模越來越大,妻子漸漸退到幕後,相夫教子。可就是最近這兩三年,他發現妻子開支越來越大,每月動輒花費萬元,卻不知道她花到了哪兒。而且,有許多次,他從公司回到家,卻發現妻子不在。於梅說她和女友一起吃飯,逛街。如是幾次,他打電話給妻子女友,發現她根本沒有和她們在一起。妻子瞞着他在幹什麼?現在他才明白,原來,妻子和助理有染。

  下午三點鐘,兒子來看他了。兒子的手上,拿着一隻蜥蜴。兒子是生物系的研究生,他走到哪兒,寵物蜥蜴就帶到哪兒。因為這一怪僻,兒子不僅沒有戀愛,身邊甚至沒有幾個朋友,人們說他變態。兒子越來越孤僻,甚至有些自閉,而這越發讓他更喜歡這隻蜥蜴。

  張發明示意兒子坐到自己床邊,他抬起頭,讓兒子把蜥蜴給他。現在,張發明想摔死這隻蜥蜴,他簡直恨透了它。兒子似乎發覺了他的意圖,將蜥蜴裝進口袋,安慰父親說一切都會好的,他頂多在醫院病床上躺一個月就可以回家了。

  張發明閉上了眼睛。回家?那還是自己的家嗎?現在,他還能依靠誰?他讓兒子打電話給自己40年沒有見過面的父親。在張發明8歲時,父親拋棄了他和母親,從此,他拒絕再見到他。但現在,他卻特別想念他。兒子心不在焉,說回去就打。張發明無奈地嘆了口氣。

  傍晚,張發明的秘書來了。這是他最信任的女秘書,她暗戀了他五年。他一直明確地表示,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他愛他的妻子。可秘書卻說只要能看到他她就滿足了,她盡心儘力地做着事,從不給他添任何麻煩。除了助理,他幾乎將大大小小的瑣碎事都給了女秘書,而她也幾乎做得完美無缺。一直以來,他對她心存歉疚。

  秘書坐在他床邊,眼淚一串串掉下來,說昨天她被於梅辭退了。張發明的臉漲得通紅,妻子一直懷疑他和秘書有染,並曾數次讓他解僱她。可張發明卻不忍心,女秘書沒有做錯什麼,他們之間是清白的,而且,再找到她這樣能幹體貼的女秘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張發明痛苦萬分,現在他該怎麼辦?最信任的助理和妻子都背叛了他,他還能指望誰?他向秘書要手機,撥了於梅的電話。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想了想,又撥一個律師朋友的電話,電話卻一直佔線。

  秘書向他告別,說自己會離開這個城市。他傷愈后如果想找她,自己的手機里有她的聯絡方式。說完,秘書站起身,卻把自己的手機留給了他。張發明看着她推門離開,就在邁出門的一剎那,她深深地看着他,滿眼的淚。張發明心如刀割,他想喊住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這時,護士推門進來了,她悄悄走到張發明身邊,說有件事想告訴他。張發明急忙問什麼事?護士吞吞吐吐地說她要說出來也許會被辭退。張發明搖頭,說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他會讓護士一輩子衣食無憂。護士湊到他身邊,說聽到他妻子和醫生說,要為他注射強心劑,他們要他慢慢衰竭而死。

  張發明瞪大了眼睛,幾乎不能相信護士的話。他正要再問什麼,門被推開了,醫生和妻子一前一後進來。醫生手裡拿着針劑,張發明從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凶光。這一針下去,他就要完了。張發明掙扎着,大聲喊着“救命”。他向護士求救,可護士看他一眼,只是驚恐地後退。他向妻子求救,妻子神色冰冷,扭過臉去。他向秘書求救,可她已經走遠。醫生冷笑着,將針劑猛地扎進他的胳膊……

  張發明死了。

  跪在靈床前,於梅悲痛欲絕。她的身邊是女兒和她的男友,女兒流着眼淚一遍遍地說:“爸爸,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一直不想讓你知道我在戀愛,我怕你嫌棄他窮,嫌棄他來自農村,貪圖我們的財產。所以,我一直說自己不喜歡男孩。爸爸,我應該讓你看到他,哪怕只是一眼。”

  聽着女兒的訴說,於梅淚如雨下,一手攬過她,一手攬過兒子。而兒子已經哭得幾近暈厥。他把蜥蜴放生了,這是父親生前的願望。他應該早一點兒讓蜥蜴離開,父親厭惡它,多次讓他扔掉它,可他捨不得。現在,他真想讓人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助理眼睛紅腫,打理着有關喪葬的一切事宜。他像個真正的兒子一般,盡着全部的孝心。

  時至中午,助理領着為張發明手術的醫生進來。他是於梅的老朋友,於梅看着他,流着淚說手術一直很成功,為什麼丈夫會死掉?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心率衰竭?

  醫生搖搖頭,長長嘆了口氣。他說他仔細地做了所有的檢查,手術成功,沒有感染,病人突然心率衰竭只有一個因素——潛意識裡情緒的巨大變化。病人難以抗拒的,不是肉體的感染,而是意志的感染,恐懼和絕望對人意志的摧殘常常是致命的。張發明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不可知的誘因極大地削弱了他的生命力,也許是恐懼變成幻覺將他推到了死亡的邊緣。

  於梅呆愣愣地。她並不能完全明白醫生的話,但她了解一起生活了25年的丈夫。他深深地愛着她,愛着這個家,因為愛,他變得疑慮重重。怕她接觸的人多有了外遇,他讓她回家做專職主婦,甚至,他常常檢查她的賬單。女兒長大了,戀愛瞞着他,他懷疑她性取向不正常。兒子痴迷於小動物,他覺得他性格乖僻,對他的將來憂心忡忡。還有已經去世的他的親生父親,每到他的祭日,他都會鬱悒好幾天。無論對誰,他都心存戒備,他怕別人貪圖他的錢,怕別人奪走他的權利,所以他只信任在他身邊五年卻沒要求過加薪的女秘書。

  於梅深深地嘆了口氣。昏迷中,丈夫究竟在憂慮什麼呢?她無從知道,而且,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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