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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谷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得得9

  白薇是省城一家大報的實習記者,此刻她正坐在出租車裡,指揮司機狂追前面一位中年男士。

  男士長得夠酷,但這並不是她動心的理由,她看中的是男士之財,他的一盆蘭花剛剛拍出了30萬元的天價,搞定這篇獨家專訪,無疑拿到了轉正的通行證,她能不上心?

  男士把捷達停在青雲山自然保護區里,下車向前走去。白薇打發掉司機后急匆匆地跑進來,她緊趕慢趕追不上,眼瞧着他進了石壁下一間樺木小屋。白薇敲門沒人應,一推,門應手而開,一縷陽光從對面斜射過來,小屋只是個過道,對面還有個門。

  推開門白薇禁不住發出一聲讚歎,一條幽深、狹長的山谷映入眼帘,各種奇花異草種滿了山坡,兩邊崖壁有潺潺細流淌下,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士聞聲回首,他是保護區的所有人吳弘。白薇的造訪讓他非常慌亂,但他很快便恢復了平靜,爽快地答應了白薇的要求,帶她認識了培育出天價蘭花的艾晴。

  艾晴腰肢纖細婀娜,眼神晶瑩玉潤,不沾一絲凡俗之氣。她的蘭花圃里名貴的蘭花品種琳琅滿目,那盆天價蘭花只是其中檔次居中的一款,這讓白薇驚訝異常。

  艾晴問一句答一句,不主動說話,面部表情僵硬呆板,看不到一絲笑容,白薇琢磨不透這顆聰穎的腦瓜里到底藏着什麼故事。好在不影響採訪,採訪結束時夜幕已降臨,當晚她睡在了山谷里,安詳而舒適,一夜無夢。

  第二天白薇向吳弘辭行。“先喝杯茶。”沒等她開口,吳弘捧上一杯清茶。她習慣喝咖啡,盛情難卻,象徵性地啜了一小口,茶一咽下,不知怎麼地她就把來的目的忘掉了,昏昏沉沉地睡到次日凌晨才想起來,就又去辭行,又被勸茶,再次忘卻來意。一來二去,十多天過去了,白薇還滯留在谷中。

  這天早晨起來,出去吹了一陣山風,白薇的頭腦清醒了許多,意識到已經在這裡待了不少時日,生活彷彿陷入了一個循環往複的怪圈。思來想去,她覺得問題出在那杯茶上,再同吳弘道別時,無論他怎麼勸,她始終沒沾一口茶,頭腦就很清亮,把她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吳弘沒說什麼,倒是從抽屜里拿出份財產轉讓合同,要把青雲山保護區以及他名下其他財產的一半給她。白薇相信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果然合同附頁註明前提條件是她必須一輩子待在山谷里。

  她早看出山谷里透着股邪氣,不宜久留。這兒的設施高檔先進,住着非常舒適,可她的手機一入谷就沒信號了,任何一個房間里都沒有電視、電話這些與外界聯繫的工具,處在與世隔絕狀態。這兒的怪人不只艾晴一個,少說也有十幾個,這些人個個精瘦苗條,跟驢皮紙剪出來的皮影似的,每天各干各的,彼此之間沒有聯繫,連話都懶得說。白薇一口回絕了。

  “你再慎重考慮考慮,財產的份額還可以增加,甚至全部給你都行。”吳弘說完迅速走了出去。等她回到房間,發現裝着手提電腦、手機的旅行包不翼而飛。更糟的是,每當她離谷口較近的時候,吳弘總會影子般及時出現,擋住去路,用沉默將她逼回來,她被軟禁了。

  這天合衣睡到半夜,白薇悄悄爬起來,她躡手躡腳來到一個藍色大房間,白天她觀察過,這裡放着幾十台電腦,門從不上鎖。裡面好幾台電腦都開着,有個傢伙趴在其中一台前操作,白薇並不顧忌他,這兒的人不喜歡管閑事。她想上網求救,試了好幾台,都沒這項功能。

  白薇瞧見吳弘的房間隱約有光,就溜過去想看看深更半夜他在幹啥。門沒關嚴,透過門縫,她看到吳弘辦公桌上放着一台非常時尚的筆記本電腦,剛才看到的光線就來自於它,吳弘本人不知去了哪裡。

  白薇忽然想到,吳弘的電腦也許能上網,這個念頭讓她有種絕處逢生的感覺,她連忙鑽進屋裡,跑到電腦前,隨意按下一個鍵,屏幕上迅速顯示出一個白薇從未接觸過的網站。

  看到網站的名字,白薇倒吸一口涼氣,吳弘上的網站叫“藍蓮花”自殺幫助網站。她又試了幾下,發現網站竟是吳弘開辦的。再點一下已經成功幫助自殺人員圖庫,駭得她幾乎魂飛天外,這些人她都認識,就是谷里那些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奇奇怪怪的人。從網上的資料看,他們大都畢業於名校,有的還是海歸一族。

  白薇意識到貌似美麗的山谷竟然是個死亡之谷,她恐懼得腦袋似乎都要迸裂開來,尖叫一聲,跳起來,不顧一切地向谷口衝去。

  眼看就要到出口處時,白薇感到腳下一軟,掉到了一個陷坑裡,坑並不太深,所以她摔得並不重,很快就爬了起來,可她再怎麼使勁跳,也夠不着坑壁,沒辦法爬上去。這時她聽到了吳弘的呼喊:“白薇,白薇,你在哪裡?”聲音越來越近,急促的腳步在坑口驟然停止。

  “白薇,你在下面嗎?”吳弘伏下身子,臉貼在坑口不停地喊話,慘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那張原本清秀英俊的臉龐,此刻看上去極度猙獰恐怖,白薇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緊貼在坑壁一角,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吳弘喊了半天,沒人回應,走了。

  天亮后吳弘又來了,他扔給白薇一包葯,如果白薇把葯服下,他就救她出來,白薇死活不肯,兩人僵持了三天後,白薇昏厥過去。

  白薇蘇醒后發現自己被綁在手術台上,旁邊擺滿了各種手術器材,吳弘穿着白大褂忙這忙那,她歇斯底里地狂叫起來。

  “你不用害怕,我對你絲毫沒有惡意。”吳弘滿臉真誠,“我只想抹去你對這兒的記憶,本來不需要這麼費事,可你不肯吃失憶的葯,不過,還不算太麻煩,只需打開這裡。”他指了指頭顱,“做一個小手術,你就自由了,我是個資深的腦外科醫生,你完全可以信賴我。”

  白薇恐懼到了極點,喊道:“慢着,你為啥要這樣做?”

  吳弘答道:“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想聽故事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反正手術后你會忘掉這一切。”白薇拚命點頭。

  吳弘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上大學時我的女朋友得了抑鬱症,並且嚴重到了時時刻刻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地步,作為一個醫生,我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我選擇了逃避,和一個來華旅遊的富婆閃電式結婚,移民國外。五年前富婆去世,我處理完後事迫不及待地回到國內,以為等待我的一定是個悲傷的消息。令我大喜過望的是,她只是失蹤了,而我最終在這裡找到了她。”

  吳弘的臉上露出了幸福而又辛酸的表情:“那時她離開人群已經很久,完全傻掉了,以為自己早已死去,還問我‘你也死了?’我想可能正是這個人跡罕至的山谷幫她遠離了人與人相處的壓力,她才得以存活到現在,這裡是她的再生之地,也是她今後安身的立命之所。於是我買下了這片土地,精心將它封閉起來,陪着她在山谷里種花養草。”

  “因為她,我特別關注抑鬱症,發現像她這樣的病人還很多,不少人走上了絕路。究竟什麼東西讓他們害怕到非要離開這個世界?其實他們害怕的是人,是同類。於是我辦了個幫助自殺的網站,用駭人聽聞的站名發現這些人,對其中癥狀輕的幫助救治,對一心求死者承諾幫助自殺,幫助料理後事。其實以假面出現的我給他們服下的只是一些讓人喪失部分記憶的藥物,他們醒來后,已經來到了這裡。這裡與世隔絕的環境,以及抑鬱症患者之間的冷漠使他們誤認為自己真的死了。”

  “這裡是他們最後的陣地,任何人都不能有所記憶。”吳弘將麻醉藥緩緩吸入針管,抬手向白薇細嫩的胳膊扎去。

  “咚”的一聲,吳弘的後腦勺挨了一記重擊,踉蹌着栽倒在手術台上。一個女子手裡拎着根木棒站在她面前,她是那個叫艾晴的冰美人。艾晴麻利地給白薇解開了捆綁在她身上的繩索。

  “你是吳弘的女友?”白薇說。艾晴點點頭。

  “為什麼他說你傻?”白薇頗感疑惑。艾晴反問:“一個人一心想殺自己,你說她傻不傻?其實我在這裡再次遇見他的時候,是我得病後最聰明的時候,我裝傻騙他,害怕他把我帶回到過去的噩夢之中。他才是個天字一號的大傻瓜,看不出這裡所有的人都在欺騙他。”

  “為什麼要救我,難道不怕我說出這兒的秘密?”白薇不解地問。

  艾晴幽怨地道:“即使像我們這些曾經一心求死的人,也不能真正看破生死,只是覺得這些年來,一直拖累着他,而且還將無休止地拖累他,這對他太不公平了。再長久的夢終有醒來的一天,或許對他,對我們都是一種解脫。”

  “你走吧,他醒來后,你就走不了了。”艾晴決絕地道。白薇在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又小跑着回來,抓起艾晴的一雙手,感覺像攥着一對寒玉似的,但她並沒有放手,而是握得更緊了。很快溫暖開始在兩人指間傳遞,這正是她想讓艾晴感受到的人與人相處美好的一面。

  離開死亡谷的時候,白薇回首望去,看到艾晴扶着吳弘站在遠處注視着她,兩人眼眶裡噙滿了淚水。白薇明白這次採訪經歷對她實習轉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她無疑收穫了人間最珍貴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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