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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簫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小景

  張仲連練完太極拳,舒展一下筋骨,準備回家。走到公園門口,他突然發現一個賣簫的老人。他走到老人跟前,見他的簫雖多,但大都是紫竹製成的普通簫。見張仲連像個行家,賣簫老人從背袋裡拿出幾隻專業簫,這幾隻簫竹結蒼勁,製作精良。張仲連看看,在手裡掂一掂,又放了回去。見張仲連對專業簫亦不動心,老人的嘴角牽動了一下,猶豫着,從口袋裡拿出最後一隻簫。這是一隻精品簫,古色古香,竹結品相端正,表面涼滑如絲,簫身修長,是難得的簫中珍品——九節簫。

  張仲連將簫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試着吹了幾個音節,簫音幽柔典雅,超凡脫俗。他問老者這簫賣多少錢,老人朝他微微一笑,說兩萬。見張仲連猶豫,老者突然問道:“你是不是姓張 ”張仲連一愣,說是。老者又問:“你是不是叫張仲連 ”張仲連又答應,老者笑了。他拿過張仲連手中的簫,小心包好,看看他,下了決心般遞到張仲連手中說:“這簫,一百塊賣給你。我們是有緣人。”

  張仲連驚呆了,值兩萬塊的簫一百塊賣給他 老人不是在耍他吧 老人搖搖頭,說如果你不想掏一百塊,白送你也行。張仲連連忙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問老人可認識他,老人微笑不語,竟收拾起簫,大搖大擺地走了。張仲連覺得自己簡直像在做夢。他興沖沖地把簫拿回家,坐到陽台上就吹了起來。一曲《塞外寒山》吹出了清虛淡遠,悠然自得。

  吃過早飯,兒子張培華打來電話,說去圖書館,下午回家。兒子是省醫院的主治醫師,正準備考博士,張仲連自然是大力支持。張仲連的老伴十年前病故,女兒張培嶺去年結婚,現在家裡只有兒子和他。

  張仲連找到簫譜,準備學習吹奏《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是道家仙女穿的一種服裝,具有雲霓飄蕩、羽毛飛升的含義。這曲子難度大,需要特殊發氣。曲譜還是兒子張培華特意從省圖書館複印來的古本。張仲連坐在椅子上,開始專心練習。簫聲空靈,清淡高遠,時而如排浪鼓石,時而如竹擊鳴玉,張仲連陶醉其中,如入仙境。可不知怎麼,漸漸地,簫聲中一種獨特的節律像在擊打着他的心臟。那節律忽急忽緩,忽露忽隱,簫聲低柔它亦低柔,簫聲高越它亦攀高,瞬間竟如萬馬奔騰,如排山倒海。張仲連運足一口氣,想用簫聲蓋過節律,可不過幾秒鐘,他突然捂住胸口,臉憋得青紫。簫,從他手裡滑落,張仲連倒在了地上。

  張仲連死了,猝死於心肌梗塞。

  安葬了父親,張培華把父親新買的簫遞給妹妹。張培嶺接過簫,眼淚又一串串地落下來。在家的時候,她常常和父親一個撫琴,一個吹簫,想不到現在竟是陰陽兩隔了。

  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張培華每天不是在醫院就是去圖書館,似乎只有拚命地忙碌才能忘記心裡的痛苦。

  早晨九點鐘,張培華正在查房,突然接到妹夫李東文的電話,他焦急地說培嶺早晨突發心臟病,住院了。

  張培華匆匆趕到心臟科去看妹妹。大夫說幸虧送得及時;病人暫時無礙。張培嶺看着哥哥苦笑,她太像父親了,連父親的心臟病都遺傳了下來。張培華坐到床邊,握住妹妹的手。李東文要回家為妻子取衣服,張培華讓他趕緊去,他在這兒陪着妹妹。

  見老公離開,張培嶺對哥哥說:“哥,你知道我的病是怎麼發作的嗎 ”

  張培華搖頭。張培嶺說這幾天,每每想起父親她就吹簫,有時候吹《三潭映月》,有時候吹《月下梅影》。今天早晨,她吹的是《霓裳羽衣曲》,吹着吹着,她突然感到了一種節律的震蕩,那種震蕩就像有什麼在擊打着她的胸,如暴風驟雨一般,以至她喘不過氣來。

  張培華疑惑地看着妹妹。張培嶺說父親的死也許和這簫有關,她想把簫送到公安局去檢驗。張培華搖頭,說這未免太離奇了,聽說過節奏強烈的搖滾樂能致人心臟病發作,可從未聽過簫聲也讓人致命。張培嶺嘆了口氣,不置可否。

  吃過晚飯,張培嶺躺在床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手機響起來。張培嶺按了接聽,她餵了幾聲,手機里突然傳出敲擊聲,一聲長一聲短,一聲急一聲緩,接着,敲擊聲越來越密,如一張巨網罩住她的神經。張培嶺的額頭冒出汗來,她的手顫抖着,手機里的聲音不時地傳到耳邊,她喘着粗氣,用力按住胸口。不知過了多久,張培嶺突然跌到床下……

  張培華和李東文在外面吃過飯,有說有笑地回來,卻見醫生正在緊急搶救張培嶺。一個小時后,醫生宣布了張培嶺的死亡。兩個人,幾乎驚呆了。

  回到家,張培華關上門,坐到桌前。他給自己倒了杯酒,突然冷笑。兩年前,他就想這麼做了,他籌劃了兩年,終於做到了天衣無縫。

  15年前,母親帶着張培華改嫁給離異的張仲連,想不到從此他們的噩夢就開始了。張仲連對女兒極為溺愛,女兒說一不二,而張培華和母親成了她的眼中釘。妹妹欺負他可以忍受,他忍受不了的是妹妹千方百計折磨母親。每一天,她都以氣哭母親為樂。

  十年前,妹妹16歲,母親病故,那年張培華剛考上大學。8年後,張培華偶然從妹妹的房間發現了她的日記。日記中竟詳細描述了她給母親的飯里放鼠藥的情景,至此,張培華才明白,原來母親是被妹妹毒死的。怪不得他沒有看到母親的一張病歷,怪不得一提母親的死父親就神色俱厲。

  張培華是個隱忍不露的人,但他一刻都沒有忘記復仇。父親和妹妹都患有罕見的遺傳性心電系統失調症,張培華一直關注着有關這種心臟病的各種消息,當他查到一種敲打的節律可導致心臟節律改變,能在較短時間內誘發這種心臟病——英國曾有一家三口患此症的人死於鬧鐘“嘀答”聲,他開始研究這種心臟病究竟對哪一種節律敏感。當他看到賣簫老人,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那隻極品簫,並花大力氣在簫中裝了遇到較強氣流能發出不同節律的電子震蕩裝置。然後,他把簫給了老人,說自己想孝敬父親但又不想叫父親知道,於是才有了開頭的一幕。至於張培嶺接到的電話,當然也是張培華打給她的。趁着李東文去衛生間,他撥通了妹妹的手機,並播放提前錄好的一段有特殊節律的樂曲。這就是導致張培嶺死亡的根源。

  張培華正喝着酒,有人敲門。是李東文。李東文神色憔悴,把一包東西放到桌上,說是張培嶺的日記本和簫。如果張培華也不想留,還是燒了好。他不想睹物思人。送走李東文,張培華邊喝酒邊看妹妹的日記。這本日記是母親死後寫的,令張培華驚訝的是,裡面居然都是妹妹的懺悔,悔恨對母親不夠好,悔恨小時候欺負哥哥。再往後翻,是厚厚一沓病歷,竟然是母親的,母親死於腦出血。張培華呆住,母親不是被妹妹毒死的嗎 怎麼會是腦出血

  張培華的額頭冒出汗來,他一頁頁地翻看日記,越看他身上的汗越多。原來用鼠藥毒死母親不過是妹妹的想象。她想念自己的媽媽,憎恨繼母奪佔了親生母親的地位,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接受了繼母,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繼母卻腦出血身亡。她認定是自己氣死了繼母,所以把她的病歷粘到日記本上,以此來贖罪。張培華驚呆了。他錯殺了父親和妹妹!獃獃地看着客廳里的全家福,張培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痛哭流涕。

  跪了良久,張培華木獃獃地站起身出了門。他走上樓頂,看着遠處的萬家燈火,突然心灰意冷。半晌,他閉上眼睛,雙臂張開,向樓下飛去。

  李東文獃獃地站在樓頂平台上,胸口劇烈起伏。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培嶺的死的確和培華有關。李東文從妻子口中得知哥哥一直記恨她,認為是她氣死了母親。妻子死後,李東文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但苦於沒有證據,於是,他將妻子的日記本給了張培華,並送去了簫,而那簫里,裝了一枚小的竊聽器。張培華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的懺悔,李東文聽得一清二楚。當他聽到張培華出門,在樓下看到張培華上了樓頂,他預感到不妙,急急地上樓,想上前阻止,可是,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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