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愛

　　文/張文超

　　在諸多民國時期的作家裡面，我比較喜歡的，朱自清算一個。

　　欽佩他的文風和骨氣是一方面，再就是他對感情的認真。

　　他的長相算不上俊美，但飄逸、堅定。這樣的清瘦着、洒脫着，反而給人一種壓力，也由不得地令人生出敬意，甚至會產生一些自卑感。

　　初讀朱自清的《給亡婦》，尚在年幼讀書時期，只是讀得有些凄楚，比及齒長，再來讀，除了凄楚，還讀出深愛，讀出無限的不舍。

　　《給亡婦》是寫給武仲謙的——他的第一位夫人。他們1916年結婚。武仲謙屬於傳統的賢妻良母型的女性，十多年的夫妻生活中，她相夫教子，操勞家務，拖兒帶女逃避戰亂，終於積勞成疾，於1929年去世，年三十七歲。武氏和朱自清育兒女六個：長子朱邁先、長女朱采芷、次女朱逖先、次子朱閏生、小女朱效武、小兒朱六兒。朱六兒一歲夭折。對於武仲謙，朱自清一直真摯地深愛她，並時常與有人說起她的賢惠。《給亡婦》一文，就是在她去世三年後，朱自清親筆“譜就”的一曲紀念他們之間愛情的頌歌。

　　后，經葉公超介紹，朱自清和成都姑娘陳竹隱在北平訂婚、結婚。朱自清以為自己年齡偏大，孩子又多，怕陳竹隱有顧慮，可陳竹隱深深地愛着他，也愛他的孩子。我常想，能有這樣的造化，朱先生幸運！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一下子要成為五個孩子的母親，心理上確實難以過渡，但是，陳竹隱過渡得很好，很得體。

　　婚後，他們住在清華園，日子依舊清苦、幸福、溫馨。熟悉他們情況的沈雁冰說，由於他們的子女多，為了讓孩子們上學，陳竹隱還背着朱自清去協和醫院賣過血，這年輕母親的偉大讓人唏噓。

　　1946年，朱自清擔任“整理聞一多先生遺著委員會”召集人。不久，身患重病，此時仍毅然在《抗議美國扶日政策並拒絕領取美援麵粉宣言》上簽字，並囑家人，堅決不買美國麵粉，表現了一個愛國知識分子的高尚氣節。直到1948年朱自清去世，陳竹隱始終沒離開他半步，朱自清雖然終究死於貧病交加，但，能一直有人愛着，也是他的福氣。

　　聽人說過：一個男人選擇什麼樣的愛情，就會有什麼樣的人生；一個女人選擇什麼樣的男人，就會有什麼樣的命運。一切都是註定，就算到了不堪的地步，也不要埋怨。好在朱自清後來有了陳竹隱的悉心幫扶，創作成就輝煌、家庭溫馨美滿，在清貧中幸福，誰可體味箇中滋味？且不問陳竹隱的後來，我想，至少，她擁有過朱自清，也是自豪和幸福的。

　　情投意合，愛到深處，大約有三種高境界：一是同甘苦、共患難、不相怨，如朱自清與先後的夫人；二是難分離、難解開、相濡沫，如高君宇、石評梅，如傅雷夫婦；三是天比翼、地連理、共一生，如巴金之於蕭珊、錢鍾書之於楊絳、沈從文之於張兆和。

　　所謂愛，即是精神的高度契合，朱自清兩度擁有，是如何的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