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

　　旅遊開發中的“古城”，就相當於色情行業中的雛妓。經驗豐富、閱雞無數的老嫖客們厭倦了媚騷入骨、雞味十足的妓女就想找個清純的小妹妹過過癮。古城也同樣能給旅遊經驗豐富的遊客們以遐想，那是有別於過度開發、車水馬龍、繁華似錦的旅遊勝地的“處女”地。何況“古”字本身就能讓人自我陶醉，錯覺到自己的文化品位。我雖還夠不上“老嫖客”，但對古城也同樣心嚮往之。鳳凰城，讓我期待。

　　但是到了鳳凰城之後，我馬上想到了《喜劇之王》中的柳飄飄。張柏之飾演的柳飄飄穿上學生裝一臉的清純，但一說話還是十足的雞。鳳凰城也這樣。沈從文的《邊城》給它套上了清純的學生裝，但是美麗的衣裳無法阻擋強大的雞味。

　　首先我驚訝於鳳凰城的繁華。街上的人可以說是摩肩接踵，呵氣成雲。眾遊客們手拿相機，到處喊“茄子”。街道是錯綜複雜，極盡變化之能事，跟“吊腳樓”一點也沒關係的老建築密密地挨着。街道兩邊是琳琅滿目的工藝品店、特產小攤，討價還價聲響成一片。更讓人莫名其妙的是到處霓虹閃爍，現代酒吧隨處可見。酒吧里傳出震耳的流行樂、搖滾樂。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地方就是鳳凰古城，我會覺得自己到了義烏。

　　見到了想象已久的吊腳樓。但這吊腳樓就相當於妓女的腰帶，只是裝飾而已。從介紹中得知，吊腳樓通常為兩層，第一層放雜物，或養點家禽；第二層住人。但我看到的吊腳樓都有好幾層，起碼是三層。鋼筋水泥結構，外面貼上木頭。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見到了別墅式的廁所。不過說句公道話，沱江邊上這兩排現代的吊腳樓還是頗具韻味。如果沒這兩排房子，那麼鳳凰城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跟同事深入住宅區看看，想找到點純粹的湘西建築。但看到的同樣是磚石結構的老建築，而且沒有“吊腳”。一些居民穿着背心短褲在搓麻將，或者在乘涼。據說鳳凰城是多民族雜居，但是從頭到尾我沒看到一個居民穿得像少數民族，除了那些要表現古城特色的工作人員。那些複雜、華麗的民族服飾放在小攤，供遊人租用拍照。漢化得真是厲害。

　　聽到了反覆提到的對山歌。不過不是阿妹在仰慕你，是沱江上搭建的兩個木碼頭，有些年輕的姑娘在表演。歌聲應該是原生態的，但阿妹們喊出來的“阿哥”就很不對勁了，媚態十足，煞是撩人。楊立升說，這就像是秦淮河上妓女的艷歌。真是貼切的比喻。《邊城》中翠翠的羞態讓人無從想像了。

　　跟着導遊走了幾個景點。終於跟沈從文先生發生了關係。但我一走進沈從文故居就想出來。黑壓壓的遊客，嘈雜的導遊講解，讓人根本無法安靜地去緬懷先賢。一個同事反覆念叨，沈從文要氣死了。幸好沈先生已經作古，如果他活着真的要被氣死。現在這環境估計無法催生他的《邊城》。還去了熊希齡故居，也是進去就出來。熊希齡只是個政壇名人，註定將被時間遺忘。如果不去鳳凰城，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還去了什麼楊家祠堂，還有什麼清代某高官的故居，不提也罷。最後見到的是清代建的一座城樓。從朽敗的木結構看，真的是時間滄桑。但這城樓連着委蛇的新城牆，多少顯得滑稽。在城樓四周聞到了強烈的尿騷味，估計這尿味是底蘊非凡，那裡曾經有清代某將領的尿，所以是味道老辣，深沉的很。

　　朱自清先生寫《綠》，讓大羅山脈上毫不起眼的仙岩聲名遠播。但看了仙岩，基本上的感覺是被騙，還不會有被糟蹋的感覺。沈從文先生寫《邊城》，把自己推向了文壇，也把鳳凰城推向了風口浪尖。如果沈先生活着，我想他同樣會不喜歡現在的鳳凰。他成就了鳳凰，也敗壞了鳳凰。或許古城開發本身就是個矛盾。不開發，世人無法得睹；而開發，往往又意味着破壞。又或許，這也是中國旅遊業不成熟的表現。不管怎樣，現在的鳳凰城已經是一個老婊子了。大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