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行走

　　自信人生二百年，閱盡江山八千里。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一顆不安份的心，一顆渴望流浪的心。即使是條件有限，不能到處行走，也阻止不了我的思想在書籍與圖畫的引領下，馳騁大江南北，高原塞外。江南的小橋流水，塞北的大漠孤煙，無不讓我心旌搖搖。那些風光圖片就是我小時候的導遊，她用光與影的描繪為我打開了一個色彩斑斕的絕美世界。

　　二十年前老爸游黃山，回家後向我們描述黃山的林林總總，十年前，老公去黃山，用照片帶回了很多耳熟能詳的風景，書本上讀了無數關於黃山的文字，每天在安徽電視台的台標上看迎客松......黃山大概已經成了像我一樣的一直無緣和她親密接觸的每個人的夢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是心中永遠的旅行情結。人的一生都在行走，求學，訪友，探親，工作，都只是行走的不同形式。而為了長久以來的夢想而行走，無疑，是幸福的。

　　來到黃山，正是大雨滂沱，遠遠近近的山嶺都無法得見真面目，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我的心情，反而為了能一覽雨中黃山的別樣風情而慶幸。我知道，無論我們走到哪裡，遊覽何處，永遠不可能領略她全部的美。我看到的，只是２００８年８月１日的黃山，僅此而已，其他人也一樣，也只是那時那景罷了，日麗風和時，我們可以極目遠眺，一覽眾山小，在雨中，那種人在絕頂，腳下風起雲湧的感覺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

　　下午去玉屏樓看迎客松，這是我此行一件不可不做的事，在風景區的地圖上就仔細地辨認了她的位置，手指在路線圖上滑動的時候，心已經飛到了她的身邊。害怕走錯路，一直在打聽：“去迎客松是往這走嗎？”得到多次的肯定答覆后，心情更加得迫切，轉了一個又一個彎，前面還只是通向迎客松的道路，已被柵欄隔成上下行涇渭分明的兩條，雖然眼前遊人不是很多，但完全可以想像高峰時的人山人海。迎客松有開放進取、海納百川的廣闊，有勇站潮頭、自強拼搏的堅韌，它是黃山的標誌，是黃山的精髓，也是每個黃山遊客心馳神往之處。這一路向前的渴望而不得見，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宗教的朝聖。是，我們就是懷着一種朝聖的心態來拜謁它，一路的弓背、彎腰、屈膝向前，長途跋涉而痴心不改。及至真的親眼目睹了迎客松，第一感覺是，這一路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人們常說看景不如聽景，但是親眼所見后，我們會驚嘆：這就是我們夢想中的迎客松，它沒有讓我們失望，它就應該是這樣的，此外，沒有更合適的模樣。陡峭的山崖間，蒼茫的背景下，它是那樣茁壯而年輕，巋然屹立，令人震撼，為它的生命力，為它的卓而不群的氣質。

　　下了玉屏樓就來到天都峰腳下，同行的人都不願再上天都峰，天氣陰晦，漫山蒼茫，能見度很差，用導遊的話說：“這種天氣上天都峰？你不是開玩笑吧。”可是面對這座以險峻聞名的山峰，我卻有着一種抑制不住的征服慾望在胸中燃燒，喝了半瓶礦泉水后，我幾乎是歡呼雀躍地奔向了天都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心理上已經做好了十二萬分的準備。山勢果然陡峭，幾乎達９０度，如登天梯，好在兩邊有繩子可以抓着，－－沒繩子的地方也會有山岩，山風呼嘯，面對狂風呼吸都困難，腳下就是陡直的山崖，讓人不敢有半點分神，更險惡處就手腳並用，做猿猴狀－－在大自然面前，人一定要回歸的，也只有回歸，才能更貼近。一路山勢奇陡，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暢快的歇腳處，轉了個彎，在雲霧迷濛中，隱約看到了一處：一段路，一尺多寬，兩邊深不見底，直覺告訴我這是讓無數人望而卻步的鯽魚背了，可是，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難走，小心翼翼地捏着把汗，順順利利地過了鯽魚背，內心的狂喜歡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挑戰自我，戰勝困難的成就感讓我飄飄然起來，及至轉眼看到了“天都絕頂”的石碑，我看了一下時間，上山１.5公里用了４５分鐘！這種飄飄然竟變成了自大－－原來天都峰不過如此啊！

　　可是，後來的遭遇才讓我知道，這種自大是多麼的無知，可笑－－－所有的困難在下天都峰時都遇到了。也許是由於自大而放鬆了警惕，也許是體力已不支，下山的2.0公里成了我的劫難，時間已晚，下山的心情尤其迫切，每當提心弔膽地走完一段，總是想，到頭了吧，是山下了吧，可是轉個彎，又一條天梯橫在腳下，彷彿永遠沒有盡頭，山勢似乎更險峻了，向下看，陡直，深不可測，觸目驚心，讓人頭暈目眩。向山上回望，只有峭壁孤立，冷漠地看着我這個孤獨的行者。若大個天都峰，那時，那地，只有我一人罷了！在蒼茫的天地間，只感覺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孤單與絕望襲上心頭，口乾舌燥，腰酸背痛，呼吸急促，兩股顫顫，雙膝發軟，大汗淋漓，手腳麻痹，我為先前的自大而羞慚不已：人，在自然面前永遠沒有資格驕傲！我想，如果我當時由現在下山的路上山，到了天都絕頂也許我會跪拜－－這就是不同的遭遇，不同的心境吧！上山前喝的半瓶水，早已化做烏有了，口渴難奈，我仰頭、張嘴－－可是雨早停了，把舌頭貼在岩壁上－－沒流水，又堅持了一段，突然看見手邊的岩石縫中有細流，我用手做勺，喝了四嘴水（沒有時間享受更多），真是瓊漿玉液啊！

　　就在這一路的希望，失望，堅持，絕望，再希望中，我總算是到了半山寺，雙腿止不住的發起抖來！回想一路來的遭遇與情感變化，不由得感慨萬端。

　　今天想來，我仍然沒有後悔當初獨上天都峰的決定。天黑后，回到位於湯口的酒店，我很有一醉方休的渴望，在這遠離家鄉六七個小時車程的神秀黃山腳下，在經歷了一天的詩意纏綿與絕命掙扎之後，在這樣一個寧靜的雨夜，青燈照壁人無睡，冷雨敲窗被未濕，如果能陶醉在這像夢境一樣飄渺的時空里，該是怎樣的人生樂事啊！可是，由於隻身在外，就缺少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溫馨與放縱。酒，最終是沒有喝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