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四

　　我回來了

　　最終，我還是踏上了這條“回頭路”。抬頭望了一眼，還是陌生的臉。我回來了，沒有什麼豪言壯語，我的生命也並不因此停息。

　　第一天復讀——我的高四。風扇旋轉不停，如我心情。窗外的楓樹依綠的葉子無力地擺動着，好一個有氣無力！我亦是如此。還依是吵鬧的教室，還依是那般熟悉，兩個月的暑假並未讓我淡卻掉多少記憶。我虛偽地想讓自己製造一些莫名的情緒，即是對這一切感到陌生。然而現實就是真實，雖然我已不在異地，不在那個承載着我幾多傷痛的地域，可我依舊說不出與這裡的距離。

　　泊了三年，未曾衣錦還鄉，我沒有項羽這個西楚霸王的豪壯，一揮劍便血灑烏江。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在語文課上執筆寫作，老先生忽高忽低的嗓音頗有跌宕起伏的意味。我頓了一下，老先生說那個寫菊花的是不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潛，暗地裡嘲笑老先生的愚，學習到底又為了何？

　　我原想走一條“不歸”之路，生命不會停留，我也不想止步。高考也不過是一次經歷，一個過程，前方，也一定會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表姐在勸我的時候，我只淡淡吐了一句：就當命該如此吧。

　　命，真的該如此嗎？

　　表姐希望我去復讀，父親更是如此。我想不顧一切地走下去堅持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絕對的自由，了無牽挂地去尋一個閑雲野鶴的生活，然而我卻敗給了責任。我是父親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不忍父親因我速老，我不忍母親失去孩子以後淚流滿面。放不下的責任，絕情未曾絕情，我只是在逃避。不經意看到過一句話：也許有時候，逃避不是因為害怕面對什麼，而是在等待什麼。那麼等待我的又會是什麼？父母的寄託為什麼偏偏是我啊？我似是困惑、無助的在夢中掙扎，而後很不清醒的在麻痹的狀態中，重新面對這個已讓我感覺不到還有溫度的世界！這不是我的世界，我的記憶中沒有它。

　　我還是相信了我的直覺，我已經在高四了。我已經在高四了……在心中默念着，可我也真的看不到未來。凱旋竟然也在這個班級，看到我寫的文章說：“難道我的臉你不熟悉嗎？”熟悉的還有貼在牆上的周杰倫。

　　古人的思念總是要與夜月牽連。八月的月光不知為何悄然地落進庭院，我以為是燈光。橘黃的光暈可我該把思念寄給誰？但只能“寄愁心與明月”吧。“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我不知道將來與我的朋友們會不會也這般結局。

　　我上高四了，語文課連續着兩節，課程跟高三也有着明顯的差別。莫名的心慌，我實在不想熬上這一年，對我來說停留比失敗更痛苦。不是父命難違，只是我不想……作為一個男人，我就要肩負起自己的責任。果真如此嗎？是的，我想逃避，想逃離這個世界，卻手無寸鐵的被世俗一次又一次輕而易舉地挫敗，我知道我的反駁是毫無力氣的。

　　我上高四了，教室里的風扇依舊呼呼作響，卻顯得格外寂靜，我想不是所有的人都認真學習了，而是互相都還不認識吧。曾幾何時的高三不也是如此么。

　　我不再許下什麼承諾，我對未來也沒有任何信心，我只想靜悄悄地走過這一年，像表姐說的那樣：既然選擇了，跪着也要走完它。

　　一場秋雨一場寒

　　書桌上凌亂的擺放着幾張試卷，我無心也無力將之整理。一夜盡夢，醒來全然不記得演繹了幾齣戲，時間似乎轉的很慢，我來這兒才兩天。

　　一場秋雨一場寒，雨再大也沒能帶給我靈感，我像是楓葉在蕭瑟的寒風中飄忽不定！梳理着額前的一縷青絲，愁緒如這般雨水傾瀉而下，壓抑着我道不盡的苦衷。蹙着眉頭，糾結着心，冷清得像是沒有一絲人氣，彷彿處身在與世隔絕的境地，而不是書聲朗朗的校園了。

　　我何時那麼悲觀，絕望得像面對末日！十九歲的年齡應該是奮發向上、朝氣蓬勃才對，周圍和我一樣的學生們和我不一樣的在努力學習。一場秋雨的確撩開了我的心結，把憂愁釋放出來讓我困惑在這虛幻的世界，我本不該這樣的，可是我無法自己。我想回家，我說過對我來說停留比失敗更痛苦。我無法預測未來，我努力地想讓自己像食指那樣相信未來，儘管我並不確信未來，我也不知道未來人們的眼睛將我如何看待。

　　老師說的沒錯，還有些人在徘徊。可我不是，我很清醒自己並不想復讀，只是……父親在威海拚命賺錢，而我在這裡書寫無奈。

　　隔岸的燈火觀望着我這個煩躁不安的人兒，似是嘲笑的亮了些許時候便悄無聲息的暗了下去。楓葉依舊映眼的綠，只有幾根被風折斷了的樹枝上呈現出一串暗黃。這場雨從昨日一直淋漓現在，冷瑟的風似乎是訴說這已是秋季的唯一訊息。站在窗前，雨不停地掉落，漾出無數圓圈。我閉上眼忍不住又睜開，看到的依舊是青灰的天，青灰色的屋檐。

　　黑板上方赫然掛着“團結”、“互助”的字樣。但我總覺得每個人都是孤立的，至今我還不知道同桌的名字，他也沒有問過我，話語本就不多。我總習慣在吵雜的環境中獨尋一份清靜，卻不料在這極其安靜的環境中我同樣也需要一份喧鬧。

　　雨的氣息落在了我的身邊，我聞不到。不知因何人何故我竟然對這雨也不覺得有任何詩意。而雨或許對世間也無所留戀吧，來時匆匆，去后亦無影無蹤。尋不見，轉身已惘然。

　　情緒漫了上來，一發便不可收拾，我也只得擱下筆，出去走走了。

　　雨一直下

　　雨一直在下，窗外的護欄風化成漆黑色，雨點掉落在上面濺出盛開的雨花，與之形成極不和諧的美。雨彷彿是出淤泥的蓮子。

　　我知道雨是難受的，我也是難受的。當然我沒說自己是一覽群雄的王者，我也沒有嫉妒的心，我只是覺得我不該處在這城區深處的校舍，就像一塊未知價值的玉石廢棄在了荒野。不知道這樣的比喻合不合適，雨濕透了天空，漫天的烏雲訴說玉石周圍還有遍地的靈芝。儘管碧綠的光澤足以使之脫穎而出，但在無人問津的荒野是毫無價值的，採藥人只會眷顧生長了千年的藤蔓。

　　雨一直下，秋風掠過我的容顏，寒氣早早到來。我依舊一身夏裝，正所謂“春捂秋凍”。很少有人走出去，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扶在欄杆上張望着遠方。牆上的周杰倫動作優雅得很，風車無聲旋轉，溫馨的畫面冷落了我這個憂傷的少年。

　　教室里最後一排數字還很吉利的走了四人，同桌慷慨地把所有的試卷都送給了我，連同一卷手紙還有十幾個喝空了的飲料瓶。可笑的是至今我們還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我把最後面的窗戶開得很大，寒風肆意襲來，無所謂反正也就剩我一個人了。

　　大姐告訴我我也很慶幸被連雲港的一所大學錄取，只要通知書下來我便可立馬走人。也許是受了同桌的感染，我竟也耐不住性子打算着明天回家。我知道很多時候我說得到就做得到，但這並不意味着我是一個很守信用的人，而相反是因為我太任性。不是我吃不了苦，是我實在不想吃這個苦，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真誠地說我是在逃避。我一直都在逃避，我不是個好孩子，我從來也都不承認自己是好孩子的，我知道我不應該得到別人的讚揚，也不記得何時做過他們所說的種種好事，我只記得我做了應該做的事。

　　雨還一直在下，凱旋自言自語道：“什麼時候才能停呢？”我不是很關心這個問題，該停的時候自然會停，只是在我心裡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雨了。我看得見乾涸了的河床，淤積着泥沙，我期待那麼一天，讓我的心靈清澈透明。可我要等到何時呢？

　　也許我真的頹廢了吧。

　　雨停了

　　雨還是停了，我無心再聽課。目光轉向窗外額前的青絲遮蔽了眼睛，習慣的用手撩開，我無奈地捏着鼻樑。

　　左右已是空蕩的世界，我處在正中央面無表情的看着前方，唯一一個熟悉的背影也在百無聊賴的轉動着筆桿。我不想多說什麼，很多人都在得過且過。時間嗚咽，依舊陰沉的天，還是那般蕭瑟的秋風……

　　夜幕降臨，天色已晚，這一夜雨都沒有再來。次日的清晨也沒有想象中的陽光明媚，我實在記不清這一天我都在做什麼，只隨手抄寫了兩首古詩。誰在為昭君怨，“兩地不同載，一般開。”一個羸弱女子以身換來大漢與匈奴的百年好合，昭君的琵琶纖指一彈便成就了千古傳奇。我彷彿見到了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還有那輪思鄉的明月……可是，這一切都不屬於我。

　　令人憤懣的雨又開始下，北面的窗戶應聲關上，我思量着明天怎麼回家。淋着雨上街吃了飯，天空轉晴，燦爛的一抹光暈隨即消失在厚厚的雲層里。

　　表弟打來電話我匆匆跑下樓去接他，車子前面的帶子里裝着一個獎盃兩本證書，真為弟弟高興！我不想多說話，表弟說的什麼我都不想回答。我只想多看錶弟兩眼，不知道我們再見面是什麼時候了。表弟的意思是說我太不像話，沒有做哥哥的樣，我含笑不知怎麼應答。時間急促得要命，容不得我站在那裡犯傻，表弟把我送到教室，轉過身的背影應着鈴聲。

　　“榮華夢一場，功名紙半張。”這詩句只嘆不是我所作，表弟是不懂得人各有志。兩千年前的未央宮裡亡了某個英雄俊傑，而我的祖先張良幸得餘生，一紙呈上，告老還鄉。我與劉邦同處一縣，而我現在更在他的都城。當年的四水亭亭長空有一腔報復，我能否與他一樣吉人自有天象？

　　斗轉星移，千年後的今天又有怎樣的世道，會不會也有個家喻戶曉的名字叫墨香？

　　雨已經停了，抬頭看了看天空，被霓虹燈映照得緋紅。我想要滿天的繁星，耳邊傳來依稀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