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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飛南北傳佳訊

手機:M版  分類:文化隨筆  編輯:得得9

  今人最崇敬展翅天空的雄鷹,因為它能翱翔天宇,這和人們渴望大展鴻圖的心態相合,生活在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誰也不希望自己做一隻小雞,被老鷹吃掉。但是,那兇猛的鷹並不為古代文人所欣賞,因為它太絕情,太殘忍了,文人墨客最喜歡的鳥是大雁,因為這大雁有着濃濃的詩意,或者是深深的戀情,或者是渺遠的愁思,或者是意念中的希望。詩歌中有了它,總會多一層深遠或是深沉的意境。

  最早在詩經年代,大雁就已經成為詩歌中的一個特殊的意象,一個戀人的化身。“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詩經 邶風 匏》中的這隻鳴雁,便不是一隻飛禽了,而是那期待出嫁的少女,她從夜晚等到天明,天天等月月等,就是等待着自己的情郎早些來迎娶自己,希望他別到了冰封江河的時候才來接迎親。《詩經 鄭風 女曰雞鳴》更有意思,將丈夫比作了野鴨子,將自己妻子比作了大雁:“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戈鳧與雁。”女人騙丈夫說天亮了,丈夫說天還沒亮,妻子讓丈夫起身看外面,果然星星還掛在天上,於是乎二人像野鴨子和野鵝一樣相互嬉戲。《詩經》的確很樸實啊,而大雁也跟了《詩經》多了一層意義。

  後來的詩人彷彿受了詩經的影響,也都喜歡用大雁來寄託自己的戀情或者相思之意了。古時交通不發達,人們遠離家園,往往需要長途跋涉,而一旦離開了自己的親人,處身天涯海角,要想回去就多有不便了,這時候最需要的是那傳遞音訊的信使,可是信使也只能以快馬傳書,往往也需要至少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有的甚至要一年。文人畢竟是聰敏絕頂的人,便想到了以大雁南北遷徙來寄託那份濃濃的情義。“鄉書何處達 歸雁洛陽邊。”唐朝詩人王灣在《次北固山下》中就是這樣來表達自己多洛陽親友的思念的,身處天涯,鄉書是很難盼到的,而自己所寫的家書也只能拜託那歸去洛陽的大雁傳遞了,希望大雁這一去能夠催促自己的親人趕緊給自己寫信,告知家中情形。他鄉為官的文士如此,在邊塞戍守邊防的將士又何嘗不如此呢?“邊城暮雨雁飛低,蘆筍初生漸欲齊。無數鈴聲遙過磧,應馱白練到安西。”張籍在《涼州詞》詞中寫到邊防將士眼見大雁低飛,便不由得想起家中妻兒來,這些將士們也許不如文士有想象力,不讓大雁傳書,還相信地上的坐騎,希望大漠駱駝或是來往的快馬能將自己的音訊馱與親人。這一種情腸范仲淹的《漁家傲》也寫到了:“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飛去衡陽的大雁何以不留戀塞下的奇異風景呢?也許是因為它要把這千障包圍的孤城中的男兒柔情,趕緊告訴那想念丈夫的少婦吧。隻身在外的人想念家鄉的親友,家鄉的親友也會因為南來北往的大雁產生對離家的遊子的思念。“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趙嘏《長安晚秋》)“雁孤飛,人獨坐,看卻一秋空過。”(馮延巳《更漏子》)那身處閨閣的思婦,原來也承受了難耐的寂寞,她們又何嘗不時時思念着自己遠在他鄉的丈夫呢?只是那空中的大雁,恐怕也很難理解到她們內心深處的那份繾綣的情思。

  南宋女詞人李清照最喜歡將自己的閨愁託付大雁,她作為一個別於他人的女性,在描繪內心情感上具有更加細膩的特點,而大雁在她的筆下也多了一絲纏綿溫柔。“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蝶戀花》)一個愛玩弄文墨的女性總免不了多愁善感,思念得多了,就想到寫家書互致問候,有了大雁這個“航空快遞”,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也就不算得遠了。大雁正因為可以作為信使,所以往往是那苦思中人的一種精神的寄託。“雪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一剪梅》)相思情深,沒有那冰雪的遠方寄來的書信,只要大雁歸來,明月朗照,心中也有一絲安慰。大雁是這樣一種戀情的互通者,但也因此常常惹出那孤獨者的憂愁。“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聲聲慢》)李清照作為女詞人,她對大雁的描寫,正好彌補了男詞人所寄寓的大雁的意義空缺,在她的詞中,大雁已經不僅僅是思鄉者的僕人,更是閨中婦人表達盼望丈夫歸來情思的知音。

  由於大雁在詩詞中有上述的特殊性功用,它也漸漸成了秋思秋愁的一個根源,它排陣秋空,啾啾低鳴的情形,往往將秋天賦予蒼涼之感。“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秋風辭》)大漢皇帝劉徹何等威風,但在看到秋風飛白雲,草黃喚雁歸的景象時,也少不了發出聲聲長嘆。皇帝尚且生悲,文士又豈能不感慨?一向奔放豪邁的大詩人李白,眼見朋友離去,大雁橫空,也不由得飲酒狂嘯:“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即便沒有朋友離別,文人墨客置身寒江秋林,傍晚眼見大雁南去,也不禁要發出沉重的呻吟:“晚趁寒潮渡江去,滿林黃葉雁聲多。”(王士禎《江上》)王實甫《西廂記》中對崔鶯鶯送張生赴京趕考一節中的唱詞則借大雁南飛吟出了普通人的凄涼:“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雁飛南北,情思涌動,這似乎成了中國民族文化的一個情感定勢,除了《詩經》時代中有那樣一種形象的比喻以外,你再不會從後世文人對大雁的描寫中看到一絲歡快的情調,即便那寫詩文的人是何等積極豪邁的英豪。“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成二萬。”(毛澤東《清平樂 六盤山》)紅軍長征的壯舉,一旦以高天的飛雁作背景,不也平添了許多蒼涼的韻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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