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挨一次餓

　　中午放學后，拿個小板凳坐在北面的走廊上曬太陽。雖然是冬天，可太陽是暖洋洋的，曬得好舒服。抬起頭看見幾個初一的小孩子用雞蛋、饅頭喂狗吃，狗不住地搖擺着尾巴，有時後腿立起做着鞠躬狀，有時頭埋到地上尋找着。最後他們把一包奶粉倒在一個塑料碗里，伸出手，口裡“咕咕”叫着，引狗到碗邊。狗在盡情的享用着，他們用自己的小手盡情的撫摸着小狗的背。這確是一副人和動物多麼和諧相處的畫面啊！

　　雞蛋、奶粉、饅頭是政府給西部窮困地區農村中學學生髮放的營養餐。倒垃圾時，常常看到垃圾桶里扔掉的饅頭、雞蛋。狗一群一群的，趕也趕不走。我閉上眼睛，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恊同信老師的博客中讀到的南岔樑上打壩時歲嫂子差點被人吃掉的事。我也想起小時候母親說起過的這方面的事。

　　60年挨餓，人把所有能吃的和現在認為不能吃的東西都吃過：刺芥、洋芋葉子、榆樹皮、蕎麥皮兒、玉米心兒、谷衣兒。我的二哥身體一直不好，後來才知道，挨餓時，大人都上屲了，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飢餓難忍時，用手揪着吃破被子里的爛棉花，把胃積了。

　　母親還說，我們庄來的一個婦女，大概二三月的時間，烙了兩個黑谷兒面菜饃饃去轉娘家。她的娘家在通渭，比秦安餓得還勁大。她是看看娘家還有沒有人活着，走到苟家岔溝來時，兩個穿着破爛白大褂的人堵住要刮肉吃。她跪下痛哭着求饒，說‘自己的娃娃還小，沒人照看，放一條活路’，可說什麼都不行，就是要刮肉。最後，是她用省吃儉用下來的看她父親的兩個黑谷兒面菜乾炕兒換下的自己的命。

　　母親還說，到年底的時候，中央的領導知道這件事，每家每人供應三斤麥麩過年，有些餓空了的人家把三斤麥麩全部煮到鍋里，想能吃飽一頓過個年，結果，好多人撐死再也沒有年過了！直到第二年家家分了四分自留地種上洋芋到收成時才有了好轉。

　　看動物世界的時候，獅群外出捕獵，把年長的銀眼獅子留下照看小獅子，結果小獅子每次要少一個，最後才發現是它吃掉了。一是可以填飽肚子，二是可以減少競爭對手。人何嘗不是沒有動物性，為了生存，也就是在生存達到極限挑戰時，他們也不得不弱肉強食。

　　《飢餓》中的扮演者張國立說的好，“人的尊嚴是從肚皮開始的！”是的，飢餓使人尊嚴全無，去搶、去偷；飢餓時，抱着金磚都換不來一個黑谷兒面干炕兒；飢餓時，人把一切現在認為不能吃的東西都吃了；飢餓使人人性盡失，去殘害自己的同類。這也是自然生存的法則，我們還能抱怨誰呢！我們能說誰是誰非呢！

　　記得我小的時候，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二三月的最艱難的時候，在去年耕過的洋芋地里找凍死的壞洋芋吃；在蕎麥地里找長出的蘆蒡、辣辣根吃；去農業社裡的后窯里偷生洋芋吃；在母親藏着的罐里抓生面吃；到糧站上找打供應糧時掉在地上的紅薯片片兒吃。八九月的時候，鑽到玉米地里偷着還沒長硬的玉米棒吃；跑到洋芋地里找緑頭蘿蔔吃。深秋，能用野柴燒着吃黃豆、洋芋、玉米，那已經是奢侈的很的東西了。要是再有幾隻麻雀、或野雞燒着吃，那可是美味佳肴了。可現在的這些生在美好年代的小孩子怎能知道那些事呢？能知道飢餓是什麼濨味嗎？他們把那白花花的饅頭認為自己不愛吃時，可以喂狗，可以扔掉；把那我們這代人都認為是高當品的奶粉倒到廁所里、雞蛋丟到垃圾箱里。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人類的悲哀呢？！

　　我也想，城市裡每天浪費的不止是幾個饅頭、幾個雞蛋、幾包奶粉吧！我多麼希望再挨一次餓！我也多麼期望永遠不要再挨餓！

　　來自空間，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