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往事
手機:M版 分類:優秀隨筆 編輯:得得9
那年,我對嵐說:“ 妹,好好讀書,等到你考上大學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不管你到哪就讀,不管有多遠,都會陪同你一起去。”
後來,我食言了。
嵐是我姨媽的女兒,我的親表妹。她比我小七歲,自小成績優異,活潑開朗。
本來我們是不會有太多交際。畢竟年紀上的差距,再加上表妹在市區生活,而我則在鄉村長大,平日里更是難得見上一面,唯有過年或假期一起到縣城探望外公、外婆時才能碰面。外公早已退休,就在縣城居住,我在鄉下,表妹在市區,平時三方相聚很難、很難。
1999年夏季,我初中畢業。當時苦於沒有找到一份合適的活計可做,也就一直待業家中。閑時放牛,忙時打理農活,日子過得還算舒心,沒有了在校時的那番壓力。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有一絲惆愴在心頭,總也化不開。待到農忙秋收時,看着那豐碩的糧食收穫,心裡邊也沒有多大的喜慶,只覺得晝短夜長,一時難熬。
臨近年關時,我去看望外公外婆。說是探望,即使是我想進城隨便走走,放鬆一下心情。此時,家裡的農活已不算很急,母親可以幫我放幾天牛了。
到了縣城才知道,表妹也要從市區過來,外婆叫我多住幾天以便相聚。
代溝,即使是雙方缺乏了解所致。不過,前提是能夠感同身受地去理解,方能彼此溝通。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同一位才九歲的小朋友傾訴。
那是去縣城的翠屏山遊玩。在山頂,遠眺遠方。我俯瞰美景,卻沒有帶來些許愉悅,只覺得隨着遠景在眼中逐漸地模糊,心中更顯迷惘。茫然間,望着腳下任人踩踏的芳草,草徑一次次的在壓彎中伸直,頑強屹立於天地間。一時陷入沉思。
表妹還小,爬到山頂時,已是氣喘噓噓。見到我走神,於是問:
“表哥,你在幹嘛?”
我失聲笑了笑,說:
“沒什麼。”
為了掩飾失態,我下意識地轉移了話題,問起了她的學習境況。
就這樣,我們聊了起來,各自說起了學校裡邊的趣事。
突然,表妹問我,“初中畢業了沒?”
我有些落寞地笑着說,“上個學期都已經畢業了。”
表妹又問:
“那現在在哪一所學校讀高中啊?”
“沒。在家務農。”頓了頓,我接着把沒有繼續讀書的緣由告訴了她。
也許,是因為心中的壓抑長久深埋心底,需要得到適當的釋放吧!此刻,我也不管她是否能聽得懂,只想一吐為快。
表妹乖乖地聽我說了很久,竟然沒有一絲不耐,也沒有插話。
聽完后,略有沉思,然後,微微有些嘆息,道:
“要是我爸有錢就好了,那樣你就可以。。。。。。”
都說童言無忌,想到哪就會說出來,果然如此。
2003年11月份,我終於重新來到了廣東,開始我的打工生涯。
思鄉是每個遊子的情懷。我也沒能免俗,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心裡邊多出了一個人兒。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又很無奈!
剛出來的那幾年,工作一直不順心。可我已不可能再像16歲時的那樣,隨便找個小朋友來傾訴了。
報喜不報憂,是我的一慣作風。
這些年,表妹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在她所處的縣城甚至市區都能拿到好的名次。從小學到初中一直穩居校內同級中的前三甲。不過,姨夫與姨媽的離棄對她打擊很大。人也成熟了許多。
2007年,我因故去了一趟貴陽,回來時經過柳江縣順路到了姨媽家。那年,表妹讀高二。
當時表妹不在家,因為不久前她爸爸剛去世。此時,還在他父親的老家,陪同其親屬進行葬禮儀式。
此時,已是四月底。不過,晚上還是有點冷。不知是因為氣溫還是環境,總覺得房間里空蕩蕩的令人感到孤寂,夜裡一直無法入眠。我在想,這就是嵐這些年生活的地方嗎?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在電話裡頭對我撒嬌時常常咯咯直笑的女孩子就是在這裡長大的。
幾天後,表妹終於回家了。她的臉色有些暗然,拖着滿身的疲倦回來了,整個人看不出悲喜,只是眉間有些許憂傷流露,不知是在壓抑些什麼。
表妹見到我,心裡是歡愉的。我卻有些尷尬,因為我不是專程而來,只是路過並相續住了幾天而已。
當天,我親自下廚。青菜是姨媽早上上班前就買回來的,土豆和辣椒有現成的存貨,我就買了一些熟食,還有新鮮豬肉。多年未下廚,手藝已經有些生疏。結果,土豆絲炒糊了,瘦肉炒老了,幸好鹽還放得適中,不難下咽。
席間,表妹很誇張地說,“這是我這些年來吃過最好的一餐飯了,希望往後能常吃到。”
末了,悄悄地告訴我說:“菜有點咸。”然後,俏皮地笑了。
望着那撥雲見日般的笑顏,我知道,人生的這一道坎,她總算是邁過去了。
相聚總是短暫。
幾日後,我將南下廣州,表妹則繼續她的學業。分別的前一晚,我對她說,等你考上大學,我回來送你去。
表妹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在附近的學校就讀,也從來沒住過校,更未出過遠門。姨媽則在醫院上班,平日里假期都沒個定性,請假也難。
剩下的一年時光里,我也時常記得自己所說的話,並告誡自己要說到做到。我很享受這種親情所帶來的愉悅。直到表妹臨近高考的前兩個月,我還常在電話里開導她,叫她不要緊張,以她的學習能力,只要考場上發揮正常就OK啦!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撞到了!
後來,我失約了。我沒有向表妹解釋怎麼。她也一直沒問,只是彼此不再聯繫了。
2010年,我回了趟老家。聽母親說,表妹在高中畢業后的那一年,特意回到我們鄉村,並且祭祖。
她在我們鎮上出生,還生活了兩三年。那時,姨媽在鎮上的醫院上班,後來才搬到縣城,再後來是到了市區落戶。
表妹當年考上了武漢大學,沒有人陪同,她是自己去的。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會厭恨起我來。
那年的大年初三,我陪同母親去了縣城。嵐和姨媽,舅舅一家人,外公外婆,聚齊一堂。那晚,我喝得爛醉,在衛生間里吐得一踏糊塗。
幾年沒見,嵐長高了。已經不再清澀,戴着一副400多度的近視眼鏡,文靜,典雅。我們不再有共同的話題可聊,可能是彼此陌生了,又或者是她還在厭恨我,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而她早已經淡忘。總之,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我問一句,她應一回,淡淡的已同路人。
酒醉人更醒。
我親自對錶妹說了聲“對不起”。
她含糊地回答,“沒什麼,表哥你喝醉了”。
語氣真摯,大度而淡漠。
後記:
人的成長過程中,必然會有些遺憾,還有傷痛。有些事,過了就好;有些人,過了就忘。可,也有一些是我們此生難忘或者不想忘,不願意忘。
現在是2013年9月份了。今晚聽廣播,其中有一個節目,主題是講“半途而廢”。聽着,聽着,我忽然想起這些往事。
若按一般的大學4年來算,今年,嵐也應該大學畢業了。不知,她是考研,還是就業了?
祝嵐一生平安,好運。
同時,也祝福全天下的學子們平安,好運。
(2013年09月1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