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舊事（連載小說1）_1100字

北平的冬天雪很大，天暗得讓人害怕，地上的雪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巷子里寂靜無聲，只有王宅門口的兩個紅燈籠隱隱亮着，微暗的紅光，映得巷子更深、天更黑了。　

　　對面的咸亨酒館銀裝素裹，裡面一改往日的嘈雜，顯得非常冷清。咸亨酒館老闆劉三爺也算個慈善人，有錢有勢，只是個老光棍兒。老頭子六十多了，還滿面紅光，精神不錯，一身漂亮的馬褂，外套一件夾衣，非常暖和，腰佩一塊玉，據他自己吹噓那是明太祖朱元璋戴過的，連他抽的煙斗都說是打皇宮裡流落出來的。　

　　忽的一股冷風，劉三爺不禁打了個冷顫，抬頭見門帘一掀，進來一個壯實的年輕人，穿着一身泛黃的背心，上面全是冰冷的雪。是街口賣菜的小馬。街上五花八門的攤子早已被暴風雪吹跑了，小馬也不例外，一整天都沒出攤，閑着沒收成也沒捨得吃飯。“你今天的嚼食又沒了，乾脆我你請一碟花生吧!”小馬巴結地朝劉三爺笑着，假意推辭一番，就開始享受了。　

　　小馬每天在巷子口賣菜路之餘，還不失時機順便拿幾個煤回去燒。王宅里的張媽托小 馬幫，在窮人中算是個幸運兒。酒館對面王家門口總要堆些煤，人們行她照看，一個月也給個十幾個銅子。巷子的拐角有個電影院，拉包月的車夫送主人上電影院后，都不約而同地聚在酒館，人多忙不過來時，劉三爺就叫小馬臨時搭把手，在劉三爺和張媽之間，小馬一個月也能賺個塊二八毛的。時間長了，劉三爺喜歡小馬憨厚勤快，晚上乾脆就讓小馬在酒館廚房借宿，一來省了僱人下夜的錢，二來也給小馬個人情。　

　　小馬年輕力壯，有抱負，他，一直想攢點錢在劉三爺的酒館入股，劉三爺沒兒子，有次喝醉，對身旁的小馬含糊地說：“你這個小夥子不錯，我沒兒子，趕明兒認你。等我死了，你就能繼承這個酒館。不過你先入股，省的說不定有些大股東會謀我的酒館。交給你，我放心！”　

　　賣菜這活兒也不容易，巡邏隊就是大敵。新人賣菜更不容易，如果不是“刺兒頭”很少有人能掙到錢。歲數大點的就聰明些，把錢藏在堆積如山的菜中，大兵一來，提前便從衣袋裡取出準備好的幾個小錢，賠着笑臉打發走。年長者更有經驗了，把錢藏在鞋底里，一個子兒不給，那些人只得咒罵兩句，憤憤離開了。有些賣菜的新手橫點兒，跟大兵吵起來，攤子必定會被掀了。小馬不橫，也沒太多經驗， “小子，有錢嗎，給老爺點兒！”小馬立刻傻笑起來，拍拍有些泛黃的背心，從肥大的黑面褲里拿出一個子兒，恭敬地遞給大兵：“剛賺的，就這麼多了，老總。”看他們走遠了，估摸着聽不見了才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土匪！”　

　　天氣不好，酒館沒生意，早早打煬，晚上，小馬躺在鋪蓋上計算着：“一百元一股，每月省個兩三塊錢，要三年的時間。”他咬了咬牙，“酒館生意好，要能入上一股，有了年例，就不用起早貪黑了，這麼多年從牙縫裡攢出來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他下了決心，倒頭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