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結局，無關愛情

　　故事沒有開始，因為作者也忘了故事是從何開始的了。

　　秋風別夢寒，別鳴蟬，別遠山，別夏顏；銅鏡映無邪，映枯蝶，映訣別；胭脂凝淚花，凝黑髮，凝韶華，凝蒹葭。

　　案前輕置，幾朵梅花香。玉眸細瞥，一紙告別辭。

　　十幾載春秋喜樂悲愁暗隨江水流，只一片芳心袖手等候卻被風流扣。竹馬與青梅，熟透又要多久？空枝暗香留，狠心醉與美酒，夜盡天闌也只獨自守。閨閣中，玉枕涼透，月色重，照盡無眠不肯休。

　　銀簾垂落秋意初瘦梧桐雨瀟瀟，畫屏低默香囊碎破窗前人無魄。未留歸期，再等又是多久？空廂舊衣在，碎塵深深，記憶深深，情意深深，此事君不知。

　　【壹】

　　舊時學堂，少年模樣。先生戒尺拿手上，搖頭晃腦。春意悄悄，杜宇啼叫，窗外是另一番熱鬧。他案下偷偷塞糖與她，面似朝陽。她笑着收下，眼角不經意瞥到堂前，先生一臉生氣，怒目鎖視，原先的笑意皆斂，替了驚怕，低頭等罰。他小手撫過她顫抖的衣角，繼而挺身站起，眼前的烏霞被他盡數擋下...他小手紅腫，為她抹去未風乾的淚花，他笑容堅定，彷彿敢為她袖手天下。林間的清風常常，誰家屋檐鴉聲優雅，歸家的路從此漫長。

　　【貳】

　　夜色如水，磨碎一地柔軟的月光。軒窗輕闔，燭火微跳。屋外朔風呼嘯，她悄悄繞至他認真挺直的背後，涼涼的小手戲耍般掩於他眼上，他笑，拿下那調皮的雙手輕輕呵氣，屋外的寒意似乎被加溫，暖到心房。她玉眸流轉，忽而拉起他外走，耳畔的風透着好奇的味道，直追前面那對飛奔似的身影...庭院里冬美人肆意遊走，上下翻飛如一隻蒼白的玉蝶，隱約透着絲絲霧氣，迷濛。她站在紅梅樹下，泛紅的鼻尖透着隱隱亮光，好不可愛！撫上身前那一株深紫臘梅，它一定是這初冬最早的花，妖艷如血，洇染在雪色里。天地間，剎那芳華不過如此，那一夜，他們醉得很深。

　　【叄】

　　衣帶飄飄，他曾攀爬過桃樹，略顯生疏的身影好似一隻倔強的破繭之蝶，蝶顫，驚落一地桃花瓣，風起，襲卷漫天的塵土香。蹇裝如火，她曾站在樹下，透着欣喜的臉頰噙滿笑意。宛若薔薇那般艷烈的笑靨，映着桃花，說著絕美。他說，等我摘盡天下的桃花，你為我釀幾壺美酒，我們便迎着月色舉杯同醉，可好？她嘴角微翹，不說好，也未說不好。

　　愛花之人，命里風流，信不得永久。而她骨中透傲，面對輕易許下的諾言，她從不回應。只美了這燦如星辰的誓言，就讓時間證明，這到底是不是一顆空許韶華的流星。如此，凝視他半攜遊戲的眼角，淺笑不語。

　　【後來】

　　她猜到了他的離開，為了他的一眼天涯。不怨不恨沉默不語，畢竟她在很久前便見到過他眼中的欽羨，看向藍天時的，遙望殘月時的，眼裡，臉上，滿滿是欣奇，所以，故事的結局，她早已猜到，只是未曾知道會有如此悲傷……罷了，一顆心能等多久便是多久吧，她揮袖緩緩坐下，等他回首闌珊處，看到的皆是她的款款深情。

　　他離開了她的視線，卻從未離開她的思念…

　　天涯隔月影，隔清笛，隔萬家燈火，隔了一句相思。他鄉遇新知，遇新景，遇不見舊人。

　　夕陽西下，幾縷炊煙。昏鴉沉醉，一幕歸陽圖。

　　數十里桃花遣盡風流作與誰人看？

　　誰人看，世間太多離散。

　　誰人敢，睹一顆芳心山河走？

　　回首處，若不見闌珊，也有故人留。

　　【憶】

　　前日書房。

　　你當真要去雲遊一年，拋下她？

　　嗯，你知道的。我從小便願望看遍山川湖海，結識同路之人，共賞天涯花柳，醉飲天下美酒......我相信，她會等我的。

　　後日啟程？與她說了么？你打算如何說，你要知道...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不在她身邊時，你可以幫我照顧好她。告別的事，我找時機再說。

　　沉重的一扇金縷門后，一抹白淺的身影慌然無措地消失...

　　書房又一陣寂然。

　　為什麼你不明說要去為她尋葯，讓我幫你出演這一場戲給她看？我不明白。

　　那葯仙告訴我，葯太難找，況且這其中危機四伏，變數太多，我怕...我不想她擔心自責。我愛她，即使註定要傷害她，我也要用最輕的方式。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若我一年後未回，杳無音訊，你便告訴她，我愛上了另一個人，希望她忘了我，為自己找一個更好的歸宿。

　　你...明明兩心長情，唉，我會照顧好她的，你要珍重，一定要回來！

　　一句相思人人懂，一句等候誰能守。桃花開過，如今寫過，轉眼已是冬天，雨雪菲菲，枯枝載不動，如此思念。

　　什麼，你問我這故事的結局？

　　其實我也不知，所有有關愛情的故事，或許不一定都有結局，他們都有的一種執念，叫作等待。

　　——嫁衣少年 2014.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