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秋天

　　人生的秋天　　 2010.11.25 感恩節

　　在我們的生命里，會有那麼一段時光到來，在這段時光里，充滿了秋天的感慨。

　　在這段時光里，青春的天真不羈逐漸成了遙遠的記憶，夏日茂盛燦爛的歌聲，在空中還隱約可聞。但畢竟已入秋，這時看人生，不是再想着如何奮鬥、發展、獲得成功，而是越來越多地思考如何珍惜光陰，真正地生活；不是如何想擁有身外之物，而是如何享受自己擁有的那寶貴的生命剎那。這時，感覺到自己已經達到一個地點，已經安定下來，已經找到自己心中嚮往的東西；這時，感覺到已經有所收穫，和以往的堂皇茂盛相比，是可貴而微小。雖微小而畢竟不失為自己的收穫，猶如秋日的樹林里，雖沒有夏日的青郁蔥蘢，但是所據有的卻能經時歷久。

　　秋天的葉子金黃、豐富、成熟。這個金黃色表示邁入老年的成熟與藹然可親的智慧。生活的秋季，懂了生命的極限而感到滿足。因為知道生命的極限，在豐富的經驗之下，才有色調的和諧，其豐富永不可及，其綠色表示生命與力量，其橘色表示金黃色的滿足，其紫色表示順知天命與死亡。

　　這個時候，不管看什麼，都會覺得美好，都會有一種滿足感；這個時候，人開始變得淡泊，心靈趨於寧靜，再也沒有浮躁、急切、匆促、失落等不平衡心態。雲捲雲舒、花開花落，得失榮辱、風雨雪霜，皆能泰然面對，不難色、不易容。

　　我們的兒子長大了，他們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我們的朋友越來越少了，昔日同窗有的已然開始作古。即使和我們最稱莫逆的，也不能和我們永遠在一起廝守。我們一生的作為，不管對錯、自豪和遺憾，都會留在我們身後。世人的毀譽，不啻風馬牛，也毫無相干了。無論如何，心靈的緊張已經解除……

　　生命，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始咀嚼出一些滋味，才能意識到過去一切生活的煩惱其實都是自己擾亂自己、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才能意識到一切遠離人的內心靈魂的所謂“奮鬥”、“成功”竟是那樣的蒼白、毫無意義；才能反思其實幾十年來自己從未好好珍惜過自己的生命，甚至很少真正地“生活”過；才會覺出過去的一天一天的重複日子其實都有着新的涵義和內容，人能每日迎接新的一天到來該是多麼大的幸福——只是自己從未體驗過。

　　生命，到了這個時候，才覺出自己失落了多少。其實人出生時，上帝贈與他整個世界，擁有的不可謂不多，只是我們沒有珍惜，隨着年齡的增長，一點一滴的把上蒼賜予我們的珍貴財富拋灑殆盡！同時卻一心一意的去傻傻地追求那些毫無價值的東西。現在看來，過去認為的屬於自己的那種奮鬥的回報竟是那樣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自己失去的遠比幾十年勞累年華換來的“獲得”要多得多。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幾十年的生命近於白紙一張，近於白活，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

　　生命，到了這個時候，才會有一種隱隱的痛。

　　在山西黃土高坡凜冽的寒流北風中，我開始反思自己的一生得失：

　　五十齣頭終悟醒，忙時應作閑時人。心靈傲逸才為貴，衣食粗朴不是貧。

　　當走胸中仰慕地，遍尋山水自由身。倘能享壽八十整，還有閑情三十春。 (2008/9/28)

　　性情耿直太認真，不是人間有福人。只可一生做真事，無緣三日度虛陰。

　　陋室粗衣雖非貴，門生濟濟亦不貧。唯憾匆匆頭白早，夙願尚多未盡心。 (2008/9/30)

　　慶幸拔出自由身，餘生信步滄浪雲。故舊同僚音信斷，新識土壑往還頻。

　　朝雲暮雨閑如鶴，朔雪秋風酷似春。欲老漸知心閑好，此生不再作忙人。 (2008/10/3)

　　自從卸任去困頓，好似清風滌浮塵。面龐褪盡憂喜色，胸磊消彌是非心。

　　百事不問信天游，三年從容山水親。孤峰廣壑青松淼，且樂人生第二春。 (2008/10/6)

　　風煙俱凈欲何之？任意東西神自在。眼底無塵山川美，心中有量天地窄。

　　惡霧閑雲隨風去，真情逸致着意來。四時盡他多變幻，三界憑我獨徘徊。(2008/10/22)

　　二三年來離故土，昔日同門無音書。地北天南忘身世，風前月下稱老夫。

　　世事困頓非意願，人間清明是心足。誰能比我閑江海，快意歡歌飲一壺。(2008/12/29)

　　少年誰知光陰短，忽悚日月竟蹉跎。得失自問真情少，是非回思憾事多。

　　品透苦甜百味淡，參明庄李一心泊。剛正人世並無悔，清白魂靈已超脫。(2008/12/30)

　　1984年，北大請退休的老教授再給學生們上最後一次公開課，林庚先生講詩，說：“詩的本質就是發現，詩人要永遠像嬰兒一樣，睜大了好奇的眼睛去看周圍的世界，去發現世界的新的美。”其實這正是人生的真諦！如果我們能“永遠處於嬰兒狀態”，就是要以第一次看世界的好奇心，用初次的眼光和心態去觀察，去傾聽，去閱讀，去思考，這樣才能有不斷的新的發現。古人說：“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樣一種新生狀態，就是真正的人生狀態與生活狀態。所謂“赤子之心”，就是指這樣的狀態與境界。其實，每個人都可能成為一個詩人，是我們自己把自己給毀了。真慶幸，五十歲的時候能回歸生命的本真屬性，尚不算晚。

　　梭羅在《瓦爾登湖》提出了一個概念，叫做“黎明的感覺”。就是每天睡了一夜醒來，這就意味着一段生命已經過去，一切重新開始。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意味着你獲得一次新生，你的生命開始了新的一天，就有了黎明的感覺：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新鮮的，你用新奇的眼光與心態去重新發現。其實我國的古人早就吟嘆過這種對生命的敬畏：“昨日過來疑前世，今晨醒起覺又生。”淺顯的道理，卻花了我們一生的生命光陰去弄懂，代價似乎太大了，但是，值得；但是，不晚！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梭羅還說過一句話，他說人無疑是有力量來提高自己生命質量的。外界的環境我們管不了，因為我們都是普通人，但你可以有意識地去提高自己生命的質量，通過自己的主觀努力去創造一個有利於自己發展的小環境。從現在起，重新開始生活，重新去提高自己生命的質量。

　　人生，出自於時間，消逝於時間；人生的生命短暫，但應該完全屬於自己；人的生命都應該是美麗純潔的，應該是美的象徵；人本無必要去取悅這個世界，真心塑造一個真實的自己，才是一切快樂和自信的本源，才是人生的真正意義。我們是否反思過：讓人失去自我的，是外界的誘惑；而最終耗盡一個人的精力的，往往是自己的慾望！我們都是在什麼時候失去了自己呢？

　　人生的秋天，我將還原為一個詩人，一個本真的人，一個懂得生活的人，一個自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