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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父之名(4)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四

  你的父親感到榮耀的莫過於你以最大的熱誠繼續你的學業,並努力奮發以期成為一個誠實而傑出的男子漢。

  ——貝多芬

  那次手術之後,爸又陸續做了六次手術,更不用說其他的放療、CT等大大小小的檢查和治療。這對他的身體產生了極大的損害,我眼見着他的身體一天天消瘦下去卻無能為力,那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做真的無能為力,而我竟仍然沒有半點自責的態度,全然不知道爸那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他雖然眷顧這個世界,可並不懼怕死亡,那時的他已經開始向我透露他身後的安排,我聽進去了一些,心裡還是抵觸。我開始厭煩這個世界,開始思考為什麼好人都沒有好報,變得怨天尤人,做什麼事情都不積極,有一次喝了酒坐在家裡的菩薩對面罵了好一會兒,那時什麼神鬼都不信了,現在我倒希望鬼神真的存在,也許某天我就會在某個陰暗的角落再看見爸熟悉的身影和笑容,我一定跪下問問他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有一次媽夢見了爸,說他要二十萬急用,第二天媽就讓我給爸燒二十萬紙錢過去,我說非得可丁可卯的給嗎?要多少就給多少啊?多給點不行嗎?媽罵我缺德,自己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爸的病到了後期,已經全身大面積轉移,直到不能下床走路,我那時已經參加工作了,爸雖然病痛愈發難挨,卻不再像之前那般頻繁地唉聲嘆氣了,想來是我已成家立業,了卻了他一樁心愿吧。在家的時候,我為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替他把茶杯里的水填滿,現在想起來覺得很悲哀,也許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填水,那麼還有許多我應該做卻沒有做的事情呢?仔細想想,我竟然沒有一次認真地坐下來為他揉揉疼痛的地方,更不用提陪他嘮嘮家常了,再後來他堅持拄着雙拐自己去倒水,上廁所和看電視,直到有一次摔倒了才作罷,直到完全無法挪動雙腿才徹底作罷。我知道他不恨我,他卻一定埋怨我,兒子做到這份上,被罵死都不多,又何況爸的不忍心呢。他一定還指望我能重新振作,無論在他走前還是走後,對他都已經不重要了,爸最後要的是我能好好的,他自己能否得見,能否因此而感覺驕傲,都沒了任何意義。

  聽老人說,久病的人是清楚自己何時要走的,現在我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在爸去世前半個月時,他連說話都已經很艱難了,突然說讓我去理個髮吧,我當時還覺得頭髮不算太長,不想剪掉,他幾乎用央求的口氣讓我快去,我很不情願地去理了發,回來見到爸的臉上竟然難得地露出笑容。從我上學開始,他就經常催促我去理髮,那一次央求成為了他最後的催促,他想在走前看着我乾淨清爽的樣子,更不想讓我在他的葬禮上還邋邋遢遢的。

  有時我看着自己不堪的生活,也會胡思亂想,想過去繼續孝順他算了,但就算過去了,也一定會被他一巴掌扇回來,苦笑着嘲諷自己折騰個什麼勁,那麼多苦那麼多罪爸都挺過去了,我還矯情什麼,何況還有爸的那麼多未了的心愿和我未盡的孝,生活也已經為我展現出殘酷的一面,我更不能眷顧那些痛苦的曾經,可我卻不能忘記,因為那些痛苦才是我坦然面對未來的堅強後盾。

  爸還健朗的時候,第一次帶我去新遷的祖墳,指着腳下的兩塊幾平米見方的地塊說:這塊是我的,那塊是你的。而我現在經常跪在自己的那塊地上看着他已經隆起的那塊。

  爸,總有一天我也會來這裡陪你,繼續盡我未盡的孝,說我們未說完的話。

  爸,你走後,都在問我飛得高不高,沒人再問我飛得累不累。

  爸,現在的我是你希望的樣子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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