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橋日記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四　　 晴

　　荷已攢齊了它田田的葉子，有的在水裡漂浮，有的領先了高枝，迎風翻舞。水是綠波，荷是翠屏，一直綿延十里，十里——不禁讓人想起柳永的那首詞：“有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本以為無緣見到這樣的場面，但是在黃橋，這個簡單的奢望成為了現實。

　　不知道該叫這片水域什麼好，叫它湖吧，它本沒有那麼深，叫它池沼，然而又比池沼富有內涵。蜿蜒的木橋橫亘在這片水域里，從此岸到彼岸，彷彿連接的是現實與夢境。走在木橋上就是置身在夢境里，這夢境是綠色的。風吹拂臉面，飄飄然欲“羽化而登仙”，而“春面不含楊柳風”，這裡不是楊柳風而是荷葉風。

　　一片一片的綠色，每一片都綠得有生命力，正像青春活力的我們，它們不曾跳躍嗎？我分明看到它們在舞蹈，這舞蹈參差錯落，隨風飄搖。風不是固定方向不變的，當我的視線集中在這一片荷上時，那一片荷彷彿是得不到欣賞而故意招惹我，也搖晃起來。這一片，那一片，它們將我的眼光又延伸十里，十里，“香飄煙水”，那水啊，在葉底悠悠，它是懼這熱吧而在得意它所居得那一份清涼。而每一片葉子都反着光，這青春生命力是在歡迎陽光的到來，光合作用，它們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餐，正是長身體的時節，過不了多久，它們將變得肥碩。

　　是的，我早就看到了綠波中的青渚，那方高高的觀音像；是的，在這聖潔的蓮池內怎麼能少了佛像的襯托。是男人，他不符合這蓮池的清秀，必須是女人，她方能襯托這裡的細膩。祈福吧，她救苦救難；祈福吧，讓我們的心靈同這片水土一樣透徹。一方跪着的觀音，她不嚴肅，她和藹，她回頭張望着我們，帶着微笑，她慈祥。就同這溫柔的水鄉，滋潤你的皮膚以及精神。

　　“哇，水裡居然有野鴨！”當它們進入我的眼帘時我心裡不禁一顫，但又豁然開朗，這廣闊的水域，這自然的天堂怎麼能少了野鴨呢？自由自在，和風沐雨，兩隻，游來游去，盪起漣漪。

　　眼前的這一片水域倒顯廣闊，這裡只有水草，茂密的水草，這裡倒可以叫作沼澤、濕地，這裡就是種王蓮的地方吧？然而這個時節它還在水下蓄勢待發。

　　現在來寫生，必然不是荷最盛的時候，不過現在也挺好，荷的嫩綠一樣讓人陶醉，我已聞到了它那飄逸的荷香，夾帶着風的味道。

　　五月二十四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我們選擇去划船，然而天氣不免有點兒熱。很高興守荷的老農願為我們導航，他同樣把我們當成來這裡旅遊的遊客了，我們也是遊客。

　　“你們有景色看，我們也有活做。”當我們提到黃橋的生態旅遊時，老農告訴我們。他是開心的，從他草帽下的黃黑色臉龐上我看到樂觀，他的微笑——開心的微笑，有穿透力，我彷彿看到了當年以打魚為生的人們，他們不滿當地強橫的欺凌多次上訪，終於得來了“奉憲勒石永禁碑”。而那塊石碑已經矗立幾百年，幾百年保佑着黃橋人民豐衣足食，年年有餘。

　　魚，這是黃橋人民的主業，就像南方的老農之與稻穀，北方老農之與小麥。這片片荷葉的底下也一定是有魚的，若是能捉一條放在廚房的鍋里對上清水煮一煮，是一種享受。我愛吃魚，但愛吃清水清湯的魚，放上黃豆、蒜頭、雞蛋，煮一煮，媽還曾告訴我說“吃魚不勝喝湯。”

　　船開在水道上，穿行在荷葉中。我們可以與荷近距離接觸，可以觸它，可以聞它。

　　這時，只有船是動的，因為天熱，熱得以致感覺荷們都靜止了，還好同船的幾位女士事先帶了傘，我們男士可以借光。

　　水流嘩嘩的聲音，搖動荷，那水從荷葉上流過，水下的荷葉，它的綠在“流動的冰箱”里得到了保鮮，綠——嫩綠、鮮綠、翠綠，卻都不足以形容它，因為它還有生命在，跳躍的生命。

　　這水道是事先開好的，可以想見得出是專為遊船留下的道路，而這道路的兩旁植滿了荷葉。

　　幾百年前，農民們在此捕魚，幾百年後，農民們同樣在這裡捕魚，不過他們又有了副業，就是這片旅遊生態園。這是時代的春風，這也是黃橋人民的智慧——“你們有景色看，我們也有活做。”

　　幾位女士禁不住對荷的愛了，她們紛紛摘了荷葉，把玩。可是我不忍心，儘管我也愛荷，我不忍心它以最快的速度凋謝，我喜歡它永遠長在水裡，我可以時時欣賞。

　　“荷塘月色”，這公園的名字，在這時要叫作“荷塘日色”了。慕名而來，在這無邊的荷塘里。然而，我想月色下的荷塘在我們這群文人的筆下卻再難複製。

　　魚，我果然“看”到了魚，天太熱，它們是到這岸邊休憩吧，聽到水聲，它們搖身游向深水，它們受驚而轉身的那一刻，我聽到一聲渾厚的水響，說明這是條肥魚。

　　……

　　悠悠，悠悠，一切都靜止了

　　悠悠，悠悠……

　　那邊的木橋上走過一陣遊人，其中不乏美麗的姑娘，三個、兩個，撐着傘，像一朵朵雲，一朵朵潔白的雲，在綠荷中。我的眼裡只剩下了她，那個落單的姑娘，面對着荷，她在遐思，她潔白的衣裙正如盛開的蓮花，飄飄然，她不就是荷里的花嗎？荷已開了“花”。風吹荷浪，綠映衣裳。

　　悠悠，悠悠……

　　我聽到他們的笑聲，遊人們歡快的笑聲。

　　悠悠，悠悠……

　　一切都是靜止的，一切都靜止了……

　　五月二十五日　　 星期六　　 陰

　　這是在黃橋待得第三天，明天我們就要離開了。

　　這幾天我已熟悉了白日里的荷風水語，所以我選擇今天晚上去划船。同行的幾個男同志都說我腦袋不正常，他們寧願在賓館里休息，在黃橋奔波了一天，也累了。

　　我執意要出來，是感覺不能錯過這難得的荷鄉之旅，也算是留戀吧，但我感覺在勞累了后出來散步很舒服。

　　我在木橋上慢慢地踱着，晚風拂面，自比白天和柔。今天天卻陰了，一天來都陰陰欲雨。這時，我又想到了“荷塘月色”，但可惜今晚是不可能有月亮了。但朱自清先生絕沒有想到的是，沒有月色的荷塘，卻有處處霓虹，這些燈光一樣給我“田田的葉子”，而且細看這沉寂中的霓虹燈倒覺它們是散落在人間的星星。其它的都可不管，但只這腳下的木橋就足以讓人充滿遐想。

　　木是有感情的吧，所以在荷池中顯出詩意，它卻不是直橋，而是彎曲的，這又增加了它的婉約。

　　這時候，我很想去划船，於是循着白天的軌跡找到那停靠着的船。

　　沒想到在船上卻遇到了一個志同道合者，張茉。她已在此待好久了，她說她不敢划船，剛好碰到我，這下我可以載她一程了。

　　滑開了船，船沿特定的水道行駛。眼前的荷這時都變成黑色的了，當然不變的是它的荷香。水道十八彎，在蔥蔥鬱郁的荷中行駛，我們偶爾歇船任由它搖蕩，然後繼續行船，我的耳畔彷彿飄過許多美麗的關於水的歌，韻律是那麼優美動人。

　　另外一道風景是我和張茉的聊天，我們聊到了彼此的未來，聊到戀愛、成家。然而話題總是淺嘗輒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對我有好感，我知道她是一個優秀的姑娘，然而在我內心深處一直埋藏着一段不為人知的愛戀，我好想向人傾吐，但一直保守，隱藏着內心的痛苦，我也不能對她說。

　　漸漸的下雨了，若是我一個人在這無邊的荷中，我願意多待一會兒，但是船上還有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我得送她回去。

　　回來的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女士單獨相處的激動，讓我的步子放得格外快。一把傘撐着我們倆，時不時我們會擦着身子，我告訴自己這是正常的，不要多想。但是也未免“想入非非”，我把她想象成我的女朋友，我是和女朋友一塊兒的，每次碰撞，我都感受到女士的馨香，然而她不是。

　　把她送回去后，冷靜下來，感覺心亂了，我問我自己，屬於自己的那份愛戀還有沒有必要等下去，為什麼眼前的“實在”不去抓，而要去等待那個“虛無”？

　　多想讓自己手中的飲料變成白酒，然後我飄蕩在無邊的荷中，一醉方休，一醉方休，我變成一枝荷……

　　望着窗外，只聽雨聲點點，荷塘月色濕地公園此時一片靜寂，我看到那一片蛙聲在靜寂里，“呱呱，呱呱……”

　　張茉該睡了，我也該睡了。

　　一三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