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可有春天

　　鳥語花香，青山碧水，這個乍暖還寒的三月，人間已是春意盎然。

　　天堂里這個季節也是春天嗎？

　　一直想為你寫篇文字，卻一直也不敢動筆，怕因此而打擾你在天堂的清靜，怕掀開那些早已塵封的往事，怕在這個早春的夜晚再度將你想起，淚水化成淅淅的春雨泛濫決堤。

　　和你接觸時，那是十八年前的春天，你離開人世時，那是五年前的春天，現在為你寫這篇文字的時候，還是草長鶯飛的春天。春天依舊，人事全非，春天依舊，卻已天上人間。

　　往事如潮奔來，記得十多年前，你來我兄弟所開的店裡打工，那時的你羞羞答答唯唯諾諾，見到客人打聲招呼就臉紅。穿着一件花布衫，綁着兩個大辮子，面黃肌瘦，營養不良，但卻無法遮住你散發出來的清秀，骨子裡透露出來的靈氣。你幹活利索，責任心強，深得老闆對你的欣賞。因為我經常來店裡玩，又因為你是我弟媳婦的表妹，所以我們之間久來久去，開開玩笑，打打鬧鬧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一年之後的你，換了一個生活的環境，悄然間脫胎換骨，本來就天生麗質，褪去鄉妹子的俗氣之後，你更加顯得楚楚動人了，見過你的顧客都誇你長得漂亮，甚至還有些小青年慕名而來，只為一睹芳顏。

　　或許我們之間已經很熟悉了，在我心裡，把你當著親人看待，好像自己的妹妹一樣，所以面對你的容顏，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你也把我當著兄長看待，大哥，大哥的叫着，讓我聽着很是享受。記得教你學騎摩托車，還把人撞了，記得教你炒青椒肉絲，你放得醬油把菜都放黑了，記得和你們幾個小妹妹比包餃子快，你是最快的一個，記得有次晚上去送盒飯，剛好那個宿舍樓停電了，我們扯開了嗓子喊，也沒人接句話，你和我氣得直罵娘......

　　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彷彿就在昨天，彷彿就在眼前，那麼清晰，那麼記憶猶新。

　　九七年歲末，我承包這家餐飲店，為了留住你們這些左膀右臂，事先我就承諾給你們都加薪，別的人都滿心歡喜，你卻說明年不再來上班了。問你為什麼，你說不想再在縣城裡打工了，想去南方的大城市開開眼界。我說，外面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好，遠山遠水的，哪有在自己家鄉打工踏實呢？你不以為然，說你們村裡好多女孩子都在南方，而且都挺掙錢的。我說我也可以給你多開些工資啊，你還是搖頭拒絕，說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環境的問題。

　　為了留住你，過年時我和我兄弟特地去了一趟你的家裡，臨行前，兄弟說若是要找一個幫工就別去了，滿街都是，若是把她當做弟媳婦，那就非去不可。那時我剛和女友分了手，對你不知不覺有了一點那種意思，但我認為不太可能，也無法啟齒，畢竟我們一直以來都是兄妹相稱。可為了留住你，我想嘗試一下你的態度，家裡人對這事也表示支持，於是就委託你的小姐妹，表達一下我的意思，或者說探探你的態度。沒曾想帶回來的消息，是你婉言的謝絕了。並說我們之間不可能成為戀人，只能做兄妹。詳問之下，你的小姐妹告訴我，說你已經有了意中人，好像是在銀行上班的。原來如此，我有些失落卻也如釋重負，畢竟你有個好歸宿，那也是我的心愿。

　　店裡營業之後就再也沒看到你，一直忙生意也無暇去顧及你的事情。只零星聽說，你上當了，所謂銀行男友原來是做豆芽菜生意的商販，只不過借住在銀行他上班的弟弟家裡而已。想再去找你，心已倦累，我們已是錯過，今生難以彌合。之後聽說你去了南方，不到幾個月就回來了，好像口腔里長了什麼東西，得回來醫治，而我不久也遠離家鄉去了江浙謀生，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關於你的消息，後來家人告訴我，說你已經結婚了，對象就是你們村裡的人，后又說生了一個閨女，日子過得挺幸福的。

　　再見你時，已是分別八年之後的一個晴天，我回家時在街上碰見了你。一見面幾乎讓我吃了一驚，大熱天的，頭上還帶着帽子，你的嘴巴腫起來很大，幾乎臉都扭曲了，變得猙獰可怕。這哪還是當初那個國色天香的女子啊！你沒有抬頭看我，只是費力的告訴我，說口腔里長了瘤子，去了很多醫院都不管用，為了治病，家裡都折騰光了。我不禁惋嘆，一句安慰的話都因難過而說不出來，只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掏出來，不顧你的拒絕而塞在你的手中轉身離去。

　　回到家中說起你的事，家人都在唏噓不已，感慨之下又有一些暗自慶幸，說如我們在一起了，現在該當如何？我無語，只是腦子裡反覆閃現你從前和現在的樣子。

　　你離世的噩耗傳來是五年前的春天，那時我正在浙江某地替人打理一家賓館，你的小姐妹打電話告訴我時，你已經入土為安了。我聽了呆立了許久，心抑制不住一種疼痛襲來，儘管我早已明白你逃不過這一天的，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你會走的那麼匆忙。掐指算來，你走時還只有二十六歲，剛好是女人最美好的年華，真應了那句紅顏薄命嗎？

　　不知道你走的時候是不是春雨綿綿，哭泣着送你一程，送你去往天堂的路上，那裡再無病痛折磨你。世事難料，生死無常，生是生命的起點，死是生命的歸宿，莫非從生到死只是人生的一次遠遊 我在想你走時緊閉的眼，冰冷的手，那是怎樣的凄涼？夜黑如墨，路遠無盡，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飄蕩，行囊整理沒？和親人打過招呼沒？告訴你此番前去歸期何時沒？你到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沒？從此忘卻今生只是曇花一現，來世做一個與天同壽的人。

　　你一定是不記得我了，且請你收下我這一簇為你心種的春花，不管此去任何季節，為你留香，為你芬芳，還請你在某個璀璨滿天的夜晚，化為流星，劃過天空，留下一道痕迹，好讓我思念你時不會迷失方向。

　　天藍了，地綠了，思念也暖了，不知那遙遠的天堂，是否正是春天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