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記揚州

　　擊想一游揚州，想了好多年。大概旅遊也和世間事一樣，靠一般人所說的緣份，緣份未到來時，總是不能成行。“春風十里揚州路”（杜牧），“前歡證，渾似夢裡揚州”（秦少游），“煙花三月下揚州”（李白）。這些膾炙人口名詩句，一爍一閃勾勒出煙籠柳細的江南古城，引我暇思。

　　遠邈望去，揚州原來掩映在茫茫青磚瓦舍之中，——我由鎮江乘長途汽車越過長江橋駛入市區，從遠郊眺望，除了印象中青磚瓦舍，還有一派新樓。

　　下車第一件事買了張地圖，急忙去逛瘦西湖。因杭州西湖太有名聲，所以它的“第二”雖瘦點，亦同是美人。以前見文人描繪西湖“四月的雨絲”，覺實在太美，而今雖是陽曆三月，揚州也正飄灑迷迷細雨，有雨就是江南，湖中一片迷離，柳絲初綠，外襯雨景，倍加裊娜，於是遊興大增，興緻勃勃買了把傘，沿長堤悠悠走去。

　　我猜當年唐代李白來游揚州，宋代風流才子秦觀、柳永來游揚州，那時的揚州和今日大不同；因它的古香古色正當盛年未衰。“依然燈火揚州，綺陌南頭，記歌名宛轉，鄉號溫柔”（秦少游）。李白一定是一路水程飲酒，在春天桃花夾岸中駛入揚州運河，他的船乘天上綠水來，從長江來，經鎮江，南京，又轉入京杭大運河的。李白當年遊興可謂濃矣，推想他一定還很年輕吧？

　　到了江南，才感到這裡是文化的故鄉，處處文化，處處勝跡，“湖山信是東南美”（蘇軾）目不暇連，筆不輟記。由於喜歡“夜半鐘聲到客船”（張繼）的名詩而探訪寒山寺，由於喜歡唐代名句“遍插茉萸少一人”（王維），而尋幽揚州遠郊的建於隋唐的茱萸灣，恰值桃花一片，映帶運河，停立臨河古運河亭，想起“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李叔同所作於20世紀之初的歌辭。

　　朱自清（1898—1948）故居，位於一條曲曲折折，羊腸似也狹窄小衚衕深處，虧地圖導遊位置標示明確，才尋得到。這是座很小、很普通江南青磚平屋院落，掛一塊小牌標示“朱自清故居”。朱自清是近代名文人，原“出產”在此平常巷弄。

　　揚州八怪紀念館深處的金農庵（1687—1763，清代書畫家），拍照時小雨浸濕了青磚牆，“客舍青青”更顯透幾分古牆古寺，湖邊柳風一拂，簡直可以“鳳飄飄其高逝兮”（賈誼）飛到青霄之外。

　　雨中湖色不易照好，這種雨使本來狹長的瘦西湖變得神秘和美麗，需用密度大的長鏡頭，而我攜帶習慣的簡易‘傻瓜”，它快捷，像從兜里隨時掏出小筆記本一樣方便。

　　拍照留念，給運河，古橋（古詩稱唐宋時揚州共有二十四座橋，謂“二十四橋明月夜”，）有些東西不可入照，如煦風拂柳亦拂人，雨浸泥土的氣息（王維說昔長安一帶“渭城朝雨浥輕塵”，量詞精準）。江南的雨景也很難拍，它和春天，柳絲一樣、是有情、有生命之物。

　　史公祠。揚州的格調應該是“軟”，古詩中描述它是一座“‘小欄外，東風軟”，“煙雨初休”的煙花名城，人們印象才子佳人低吟淺唱之地，綠竹洞簫，宴舞笙歌。但史公祠，卻給揚州憑添了很硬且很雄壯的一筆。它是為紀念英勇抗清的明代孤臣史可法（1601-1645）而建，修築於梅花嶺上，“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清代詩人張爾藎）史公殉國的高風亮節，可比岳飛，文天祥，上可追漢代名將功臣。揚州為抗清名城，曾遭屠城。

　　漫步古城，隨想我們的古迹地，古城鎮，確都應自有隨往古而來的“風水”，即建築，周遭地貌和環境，一旦破壞，“風水”就會無可挽回地殆失。那些數得上的“‘江山勝跡”者，代表着我們祖國“江山如畫”’和故國往昔風貌，一磚一瓦，一草一石，都需要後代小心翼翼存留，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最小的報酬，也是饋贈給後輩一筆旅遊資源。

　　煦風化雨，和氣達物，古典文化之中，蘊含有青少年們知之甚少的最重要的東西，即傳統，或歷史，這種自然而然的教育風化不知比硬性的灌注教育，好上多少倍。

　　去吃小吃。“維揚菜系”是江南名菜系列，順路買了一瓶桂花醬，是秋天桂花的花瓣純釀的，開瓶奇香。小籠蒸包不可不吃（揚州的包子可是有名又好吃），可惜許多臨街小餐館，還顧不上講究雅緻，缺少一點“餐桌情調”。（古人喝茶，可是要有陽光，有格調的地方，有雅意，才會品出古中國茶的美味來呀）

　　揚州，嵌在東南地域長江縱橫水網之東，猶若枝頭一葩。又像條船泊於蘭橋之畔，待皓月初升。買來幾本介紹揚州的書，均是本市所版，專門售給遊客，外地不易購得，讀來很有滋味，增加了不少揚州旅遊的佐料（我認為其它非旅遊城市，市場上也均應有一本介紹本城歷史、建築、文化等內容的書）。

　　素來古人認為天下賞月，揚州為最佳絕一處。“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在揚州（唐代徐凝）”，但須得秋月為最美，現在是早春，多雨而晦暗的夜晚大概難賞到月了。在旅館細查閱導遊圖上還應去逛一下的地方。其實，大凡遊客，也必是走馬觀花，粗枝大葉的命運。

　　品味一個地方，咂一咂嘴也要個五、七日，短了連沿途的景點還未撲盡，就匆匆告別，這就好比沒喘好氣就喝湯汁，連基本滋味還未嘗到，就吞咽而下了。另外，要有精神上的準備，資料上的準備，多了解一點它的歷史、文化、現狀，找准自己的興趣也十分重要。蘇軾說“神遊”，旅遊和精神很貼近，不單是賞玩外界。

　　游揚州為1994年，以上所記為當年揚州印象，不知今天變了沒有？揚州古迹名勝有瘦西湖，史可法祠，個園，仙鶴寺、隋煬帝陵，何園，茱萸灣，運河港，文峰塔，歐陽修祠等。遊覽揚州鄰近的有南京，鎮江，無錫，蘇州，可以串起來游，節省經費，這幾個地方都是東南古迹密集之處。大風景可看附近的長江，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