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個人生

　　只有一個人生

　　文/鄧忠勝

　　人活在世上無外乎過着一個外在世界而尋找一個內在的世界。一切內在的世界都是以外在世界為基礎並在此之上尋求更高意義上的滿足，我們稱之為精神生活的滿足。因為外在的世界總是狹窄且有限的，唯有轉向內在才能獲得更為廣闊的領域，甚至於沒有沒有領域的限制。在那裡才可以享受人生真正的盛宴，獲得精神的滿足。不過，無論在何種世界中生活我們都得為之嘆息，因為我們只有一個人生。但也或許一種內在的尋求是建立於外在人生的人生，換言之，也即是我們可以探求人生之外的人生。

　　之所以說一切內在的世界都是以外在世界為基礎並在此之上尋求更高意義上的滿足，是因為人只有於外在達到滿足以後才會轉向內在，或者外在的不滿足，而這二者都是源於對外在的需求。人如果待到外在滿足之後再對內在尋求時，往往內在的追求會因為外在而延期，重者就是以至於不可能。外在的時時成為自我的羈絆，乃至於成為耗費整個生命。如若由於外在的不滿足而轉向內在的話，相較之下自然遠比前者快得多，但又常受制於外在的不滿足，不過這種受制是極其低級且容易獲得滿足的。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精神的享受而不是物質，因為精神的東西物質取代不了；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精神的探求，因為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性的存在，且都將成為人生中的關鍵；人生最大的幸福是我們有過一個人生，最不幸的是我們只有一個人生。人生是幸福的在於我們珍惜這一個人生，並把這個僅有的人生過好，即便是於人世間輾轉千百次也要守護好。一旦失去就不再復得。人生的不幸在於我們知道這個僅有的人生是寶貴的，卻還是肆意揮霍而不是去了悟。人生同然都只有一個，但造成不幸與幸運的差距就在於此。

　　我們同於俗世中生活，都過着各自僅有寶貴的人生並無多少差別。真正的差別在於內在的人生，且這種導致的差別不僅會致成人生巨大的鴻溝，而且差別常常深刻得多。任何內在的差別都產生於無形。誠然，我們這裡是撇開物質的束縛，俗世物質的過於富盛本來就不易會令人追求另一種人生。但撇開物質的束縛不是沒有物質作為最基本的支撐，只是物質往往只是作為一個最低的要求，且物質受絆越少的話，精神生活追求的路途就越發暢達，越發接近於自我心中那個精神之神。

　　在物質面前人常導致有三種結果：一是為物質完全牽絆而變得庸俗至極；二是對物質的豁達而對過好精神生活的渴望並追求而變得高貴；三是介於二者之間而變得平常。庸俗者本身並不庸俗，高貴者、平常者亦如是，而是心靈與靈魂之間致成的這一結果。高貴本身並不高貴，而是因為於物質面前的追求而變得高貴。平常者並不普通，且人生在世平常是最難的，因為庸俗很容易致成，但高貴這個舉動極端極度難能可貴，或許需要一生，抑或是縱然窮盡一生也還未抵達這人生的高度。人最難的就是權衡於庸俗與高貴之間。也即是平常。

　　一個專註於內在生活的人對於外在的物質要求是極度低的，且內在的關注以至於無暇光顧外在。相對於外在來說，內在的東西更容易獲得滿足與享受，那些外在只會頻頻干擾着真實的自我，最終而失去自我。從這點來看只有智者才會關注自己內在的人生，只有愚者才會在俗世的濁浪里輾轉無數次而不尋求人生的出路。智者既滿足於少數物質，又不滿足於少數物質。因為令其滿足的不是物質，而是高於物質之外的精神需求。但我相信，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智者或愚者，卻有相對的。

　　世間的每一種人生並無錯誤可言，唯是在僅有的人生中把這僅有一次的人生過好。珍視自我的內在生活，照看好心靈。智者之所以對物質的滿足極其少的一個緣由便在於此，另一個緣由是相信物質的丟失還可以再尋回，且毫不具備穩固性。今天在你手裡，明天又在別人的手裡，或許明天又回到你的手裡了。但內在的財富卻不會如此轉來轉去，一旦失去就無法再能找到。它只屬於你一個人，也只有你才能擁有並具揮霍的權利。而內在的財富又源自於一個人外在的經歷。

　　沒有什麼東西更忠誠於你，除了你的經歷。在人生中無論是各種遭遇都與你締結了不可分的緣分。即便是你有各種的不滿乃至於憤懣。但它至始就要追隨你，至終就要守護你過完僅有的人生。而你可以並唯一能做的便是把經歷轉化為人生的財富並好好守護，如果可以的話，不妨用這些財富去創造財富，但都是局限於精神上的創造，基於非精神上只會是對精神財富的損傷，精神的原本價值與絕對意義將會為之而黯然失色，最終導致不可恢復的破損，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有人說世間的相遇都是久別後的重逢。人生貴在相遇而不是相離，生命之中的所有相遇都是生命的安排，出現於生命之中都是生命之間最美好的際遇，於茫茫人海之間註定要需要這些人而不是另一些人。註定要要遺忘一些人而記起或記住一些人。這些都是命運的安排，在冥冥之中作出了最好的選擇。並且所有的相遇又決定了人生的命運，無論是命運多舛還是命運順暢，所有的都是因為相遇。人世間所有的相離都是長久的，而相遇卻是長久的。有的人縱然只是那一瞥就已經註定活在你的世界中；有的人縱然頻繁跳躍於眼帘，卻從不曾記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遇，註定成為人生中的經歷，有用與無用就另當別論。

　　那麼，人生所有的相遇並無對錯之分，而只是相遇致成的一種相對的結果。如果是覺得對的，那一定是從這相遇經歷中獲益了；如果覺得是錯的，那一定是從相遇的經歷中蒙受了不可估量的損失。但不管怎樣，能在一段經歷中懂得得失總比什麼都無知強。我們只能去理解並懂得經歷的得失，而不是去計較得失，一旦試圖去與之較量並作出鬥爭的話，那麼我們失去的不止一顆平常心，更多的是在人生這條路上喪失了最基本的勇氣與激情。當然，從經歷中獲得者是不會同意這個觀點的，因為他是一個受益者。而且在這點上他常常還作為反對的鬥爭者。其實只要覺得自己是受益者就必然也計較了得失，知道自己受益的同時就知道自己的失去。只要不具平常心，二者總是相輔相成。

　　我相每一種經歷都是一種財富，且都是好的。人本來就只有一個人生，上帝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只是外在的我們容易獲得直觀，而內在的卻需要我們深深地去覺察。相較之下，內在的更容易獲得長久的存在，因為不易發覺，一旦發覺便成人生的至寶。不過往往內在的發覺又需要一種超群的智慧，一種豁達的人世情懷，一種平常的生命觀。唯有如此才能於經歷之中不作出最卑微的承讓與退步，而是作出不妥協的和解並將其進行內在的轉化。

　　不過人要在俗世中作出或練就一顆平常心是何其艱難困苦，一旦開始作出嘗試就必須要對人生乃至人世的種種問題作出最深刻的深惟。且如果讓一個人拋棄俗世之中的各種誘惑是一種最“殘忍”的舉動，因為此類人把俗世的誘惑作為活着的動力，讓其拋棄誘惑就是等於“剝奪”了活着的權利。從人生的一開始或者往後也沒思考過人生是否活得明白，或者是是否需要活得明白？在這點上我想這類人永遠不會明白人生真正的意義和僅有人生的寶貴性。

　　人生僅有一次，人生的意義在於何處？怎樣才能過好僅有的人生等諸如此類問題一直無不困擾於渴望活得明白與渴望過好人生之人。因為短暫，所以珍視；因為珍視，所以渴望；因為渴望；所以尋求。可縱觀古今中外的賢哲無不都只是作出了深惟，而不是給出過好人生的具體方法。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迥異的，每個人都只能過好自己的人生。儼然，對於人生的過好上沒有確切的指示與定義及方法，更多的是我們在思考的過程中其實就自然明了了如何才能過好，但這都只是產生於每個思考的個體。那麼也即是人生的過好貴在思考人生這個問題。

　　認識到人生短暫之人無不為之而感到莫大的悲哀。因為人生太過於短暫，於是用這僅有且短暫的人生做何事都有一種負罪感，每一種付出都是一種浪費與不忍的割捨；因為過於短暫，於是拚命地與之賽跑而作出最無奈的抗爭，企圖多做出些驚心動魄之事而從中挑點出有意義之事以證明所做之事確實為有意義而不荒廢珍貴的人生。但無論如何我們都為兩者感到幸運，而最不幸的是我們為之徘徊於兩者之間而於其中度過，因為每一種徘徊中的停頓都是對人生的一種損傷。

　　生命之中有意義的事很多，不是由於事多而有意義，而是有意義了事才會多。而我們所傾注的所有徘徊與難耐的忍受都是一種對事物的關照，有時收穫與之成正比，有時成反比，甚至於有時根本就無具線性關係。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們醞釀已久的成果，只有我們能夠接受並會漸而愛上它，哪怕是最壞的或者最不幸的，因為一切都是用短暫的人生作為交換的物質，且從來都不會是等價物。我們除了肯定以外從來就無作出反抗的權利，這不是我們不具備，而是僅有的人生讓我們為之而作出了讓步。

　　關於這點來說梅特林克指出：“理解生活比改變生活重要得多，因為生活一旦被理解，它就會自願地改變。”於是布萊克曼得出：“也許人生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度過。”在這點上我更欣賞並贊同布萊克曼的結論。人生短暫而並不那麼苦，人之所以覺得人生苦短，是因為人對於所存在的人生缺乏了思考。不能對其形成轉化而思考如何度過短暫的人生。即便是苦的，我想也是具有形而上的痛苦，一種是因為思考而痛苦，另一種則是因為痛苦而思考。在意義上都具有絕對的價值。

　　如果對於僅有的人生來說，我們所有的苦短都是由於人世的遭遇而致使成的，苦的是生命立於俗世本身就不是一樁容易之事，還得受遭遇的折磨；短的是立於俗世還得受牽於遭遇而割捨剩餘無幾的寶貴時日關照遭遇過後殘留的碎憶。但是相反的是，因為人世的遭遇而讓我們獲得異等的高度，縱然這種精神有些負俗，然而能夠在遭遇面前能夠作出轉換、作出恰當的趨舍嫣然已是人生的一種智慧，如此之下夫復何求？

　　由於人立於人世就必然常與遭遇交會上，或許漸漸會有一種親切感並逐而接納所有的遭遇，這只是人生的一種無奈而不是一種豁達與容忍。縱使與遭遇再熟悉、再親和，但那依然只是掠奪我們人生的罪犯，我們不能與之相引為曹，而是需要始終如一地與之保持一段必要的距離而站在一個高度去審判。當然越遠越好，不過人是避免不了遭遇的，因此我們只能保持必要而不能去除那段距離。如此一想，人生在世面對遭遇只能是各種無奈，是這樣嗎？我相信絕對不僅是這麼簡單！

　　人生不是因為人想過好而覺得短暫，而是因為短暫而想過好人生。因為唯一而變得珍貴，不是因為珍貴而唯一。每個人的人生都不盡人意，但每個人都會覺得很珍貴，無論好壞都是自己僅有的人生。從而自發地去珍視並悃悃款款地為之作出耕耘，這是人面對抉擇時常作出的有力根據。如若這般，我們又何須惋惜到無如命何呢？人生短暫，無需為之慘怛，只需將之視之為嚴客而過好人生，因為我們的人生只有一個，失而不再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