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的國度（16）---楓樹的秘密

　　文/方煙雨命在天定，事在人為，有些秘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題引

　　劉波坐着富康車，繞着村子足足轉了三圈，才讓司機在村口的當家塘邊上的楓樹下停了車，從這兒下車只是為了直接去老屋看酒廠的二哥，和一直負責管理糧食加工廠的母親，這個點，他們應該都在廠里忙碌着。

　　“楓樹居然倒了？”劉波走下車，第一眼就發現了這個於他來說的驚天新聞。

　　楓樹是攔腰枯斷的，整個樹榦正身都大半沉在水塘里，光禿的枝丫上已片葉無存，尖端的零碎斷枝已被村民們收拾到樹正身附近堆積，如某家依牆而堆，準備過冬的柴禾。再往下，發現攀附着泥巴地上的老根樁都被連根拔起，地表處裸露着些許粗糙漆黑的老根皮及彎曲斷裂的老根須。楓樹老根下原有的兩個獨立的大窟窿洞，也裂開成一個大坑，小時侯他們都可以鑽進去躲貓貓的，洞口黑黝黝，坑外面四周也一圈接圈黑色的痕迹遍布，覆蓋，像是被煙熏過，火燒過。劉波猜想，楓樹當時斷的時侯，重力一定很大，只怕是全村都震動了；楓樹也一定是受到某種重創了，要不這百年老根基怎麼能如此輕易地駁離出它母親的懷抱呢？

　　這次回村，本來興緻高漲，卻莫名發現百年老楓樹，已經枝枯葉落，樹死根亡，不免有些凄涼，劉波心裡忽然很傷感，失落湧上心頭，他駐立在楓樹邊上，久久不忍離去。

　　楓樹是一棵有幾百年歷史的古樹，自劉波記事起，就常聽村裡的老人說起楓樹的悠久歷史。貧窮的年代，楓樹分離的枝幹曾被用作檁條，幫先祖們蓋起了一座座遮風避雨的房子；貧脊的土地，顆粒無收時，楓樹的葉子曾當作食物，養育了一批又一批的饑民肚子；天寒地凍時，楓樹的枝繁葉茂也曾為村裡撐起一片晴朗的天空；當然楓樹最為光輝的功績是，用楓樹枝做的棺木板，曾救活了村裡觸電身亡已幾小時的一個年輕人，當時那人都打算下葬了，居然躺在板子上兩天，又活了過來。還有一件事就是楓樹後來擴散開來的枝枝幹干全部都用來做了村小學的課桌，算是功垂名史；當然也有一件在劉波看起來最為重要的事，就是當年他出生時，父親是在楓樹下聽到了雷聲，感受了自己的降臨，這於他父親來說，是一件驕傲的事，也是一種天意所為，所以，對於楓樹，劉波打心眼裡有感情。畢竟因為楓樹，自己在父親眼裡不一樣過。

　　“哎喲，這不是劉波嗎？你發財回了啊？”說話的是劉猴子的大兒媳素珍，正牽着她兒子好像從自家屋子裡出來，朝他家酒廠這邊走來。素珍二十六七歲，細細巧巧的個子，單鳳眼，高鼻樑，白凈的臉卻長滿了斑，還塗了鮮艷的口紅，蓬厚的頭髮扎了個高高的馬尾，穿着一件大紅的高領毛衣，裹着一條時下最流行的，能緊包肥碩大屁股的黑色彈力踩腳褲，還穿着一雙走起路來能“蹬蹬”作響，卻沒有亮色的皮鞋。“嗯，素珍大嫂啊，你去哪兒呢？”劉波稍稍打量了一下這個愛美卻不美的女人，懶懶地從對楓樹的感傷里拉回思緒，隨意地搭着話。

　　“哦，我去你家酒廠看看，問下你二哥要幫忙不？反正閑在家裡也是閑着。”素珍直言直語，拉著兒子，快速從眼前走過，像一陣風樣飄過身旁，還留下一縷奇怪的香味，這氣味讓劉波真想作嘔。“也不知道二哥在不在？”劉波轉過身，也跟着素珍，朝酒廠走去。

　　看着素珍扭着大屁股，且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興緻沖沖地朝酒廠奔去，劉波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害怕日晒雨淋，風吹霜打的女人，平日在家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又好吃懶做的婆娘，怎麼會去幫二哥做苦力活呢？

　　他們一前一後來到了酒廠，大門半掩着，素珍熟門熟路地推開門，並轉過身對劉波說：“你二哥可能在地下酒窖里。”然後她帶著兒子，和劉波徑直穿過廳里幾個放高梁渣的大坑，繞到偏房裡，有一個和屋頂一樣高的大罐子邊上，開始踏上附着的樓梯，並下往地下室，“劉波，你看下我兒子，我去地下室喊你二哥上來，他在下面，這個機器吵是聽不到我們講話的。”素珍指着大罐子說。

　　“嗯。”劉波茫然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二哥和素珍一前一後上來了，二哥穿着一件藍色卡布其的長袍子，上面沾滿白色灰塵，很明顯都是那些糧食作物的塵屑，短短的頭髮上，眉毛上，臉上也都沾染了薄薄的一層。“二哥，怎麼這麼臟啊？”劉波有些吃驚。

　　“媽類風濕發了，在家休息，我剛從加工廠那兒忙完過來的，剛下到地窖，就聽素珍嫂說你回來了。”二哥從褲袋裡摸了一支煙給劉波，劉波走近二哥，接過煙時，無意中發現二哥的唇邊像有一條沒有擦拭乾凈的紅印子。

　　“老頭子呢？其他人呢？”劉波並沒有再認真去看二哥那印子到底是什麼，他關心的不是這個。

　　“老頭子啊，還不就是那樣啊，天天喝酒，罵人，他只賣他的豬肉，什麼都不管，屋裡的田地，加工廠，還有幾頭種豬，和給外面送豬內髒的事全落在媽的身上了。”劉兵簡單地講述着家裡的狀況，這時素珍見無事可幫，他們兩兄弟又已經在大門檻上席地而坐，拉家常，自覺有些無趣，便帶著兒子離開了。劉波不再問家裡的事，看着素珍遠去的身影，他像想起什麼樣的，突然感嘆：“這個女人轉性了呀，居然這麼勤快會來幫你忙，只怕她公公知道了，要把她趕出家門，哈哈，怕她是不知道我們兩家恩怨底細的吧？”劉波打心眼裡討厭劉猴子家的每一個人。

　　劉兵聽完，臉色一沉，“劉波，她只是來報我恩的，因為我救過她兒子一命。”二哥的話讓劉波突然有了興趣，“啊，你還英雄救過美啊？可惜她不美，呵呵。”劉波調侃起來，這平時也愛喝喝小酒，發發酒瘋的二哥，還真做過這麼一件好事，真該好好打聽下，“快說嘛。”見二哥半天不接話，劉波催了一句。

　　劉兵卻故作深沉起來，他站起身，把煙猛吸了口，再朝劉波吐出了一個優美的O型圈，然後用手指着倒地老楓樹方向，“看見沒，楓樹倒了。”

　　“廢話，剛回來，在那邊站了好久呢？”劉波有些受不了二哥的婆婆媽媽。

　　“嗯，你看了半天啊，那你發現楓樹是怎麼倒的么？”劉兵知道聰明的劉波會聯想，於是故意想考考他。劉波又站起來，對着倒地的楓樹思索了半天，一無所獲，只得搖搖頭，“哎喲，沒時間聽你瞎吹了，愛說不說。”劉波用了激將法。

　　“好吧好吧，我說就是，素珍愛打牌，那天讓她兒子一個人玩，結果這個小傢伙跑到楓樹的窟窿里燒火玩，這下不得了，楓樹起火了，全村人都忙着去救火，可把素珍嚇得哭啊，大家都說老楓樹是神靈，這次是發怒了，要滅素珍的兒子，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去救她的兒子，我剛好路過，見那小孩子哭得凄慘，忍不下心，於是，迎着火苗就上去了，抱回了她兒子，結果她蠻感激我的，常來幫我。”二哥簡明扼要地講述了楓樹倒塌的來龍去脈，以及素珍報恩的原由，這讓劉波覺得可笑又可惜，可笑的是居然這一下二哥又成了劉猴子家的救命恩人了，這兩家的恩恩怨怨什麼時侯才會是個頭呢？可惜的是，百年的老楓樹居然就這麼給劉猴子的孫子輕易毀了，實在不值得。

　　劉波聽完，並沒有因此而釋懷什麼，他站起身來，惦起腳望了望倒塌的楓樹，看着那所謂的神靈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神采，不禁有些感嘆，可到底為什麼感嘆，他卻又說不出來。

　　“走，回家去。”二哥拉了拉劉波的袖子，並提起了劉波放在門口的行李包，示意他。

　　“嗯。”劉波輕聲應允着。“你知道嗎，自從劉猴子那孫子把楓樹燒了之後，村裡的老人都天天罵劉猴子，都不讓落屋，搞得他現在跟着他小兒子進城去住了呢？”二哥得意洋洋的笑着，那樣子就像是他趕跑了劉猴子一樣。

　　回家的路上，兄弟倆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村裡的八卦，哪個結婚了，哪個出嫁了，哪家老死了人，哪家發財了，哪家沒落了。二哥心情看起來很好，這麼多年來，好像他和二哥第一次這麼親切地聊天，這讓幾個月未歸家的劉波，感覺很溫暖，

　　走到近家門口時，劉波像想起什麼樣，突然停下來，攔住二哥的路，“二哥，這兒。”劉波指了指二哥的唇邊，示意完后沒有再說話，轉身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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